与保姆相处，请丢掉你的“田园思维”！

杭州保姆纵火案正在庭审中。若列举２０１７年最触动公众神经的社会新闻，此案必居前列。因为对每个人来说，家最柔软的港湾与堡垒，引狼入室，家破人亡的事情，足令所有的人在唏嘘中生畏。此案之意义，已不限于通常的家庭安全防护，而进入到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伦理关系的新思考——我们如何在家这个最私人的地方引入一位“陌生人”？雇主与保姆应该怎样相处？

从林生斌夫妇平时对保姆莫焕晶的态度，可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近，形同家人。这是中国传统伦理的一种自然延伸——既然住到自己家，那就以准家人的方式对待，这正是古典时代的“主仆”逻辑。

传统社会，仆人也是家人

中国古典时代的一切规则都基于农耕社会的需要，农耕社会是以家为中心。在缺少流动的社会环境中，人们无需建立多类型的人际关系，故仆人也被当做家庭成员。这种绑定一般是终身的，许多仆人常常改为主姓就是此种关系的证明。中国传统社会是“熟人社会”，除非战乱，人口流动性极少，主仆一家的伦理观念正是对这种固化关系的呼应。人们不会发明一种与家庭内部“陌生人”相处的新关系。所以仆人又叫家仆。而主人家往往对终身侍奉的仆人及其家人十分善待，即便家道中落，遣散家仆，财产的分割中也有每位家仆的一份。

但这种主仆一家的古典家庭伦理思维显然不再适应以“契约”为特征的现代社会。现代社会以工商业为基础，人口流动性大，打破了农耕时代的“熟人社会”模式，进入“生人社会”。在中国社会的转型期，人们适应了现代都市社会生活，但多数人并没有完全跟上现代社会观念的更新。大部分人能够适应社会工作中的“生人社会”，但还不习惯在自己家中与“外人”共同生活。基于人性的特点，人们不习惯把家作为一个社会工作的场合，所以会不自觉将保姆纳入家庭中的一员，使双方关系过于亲密。

正由于人们来不及建立一种新型的家庭内社会关系的伦理规则，不自觉地以农耕“田园”式的传统思维将保姆纳入家庭体系，才出现林生斌一家典型的惨剧。此案虽是偶然，但从滞后的观念来说迟早会发生，林生斌一家的悲剧足以给人们敲响警钟！

现代社会，保姆只是“模拟”家庭成员的陌生人

记住，无论保姆进入到你家庭生活的何种巨细，她对你的家庭而言永远是“陌生人”。这种陌生人关系包涵如下两点要素：

一、暂时性（或流动性）。

保姆不可能长时期为你一家服务。现实中有的可能会做上多年的，但也不可能像古典时代那样成为你的家人。

二、平等性（或合作性）。

平等是现代契约社会的特征之一，雇主不能以看待仆人的方式看待保姆。古典时代的主仆一家的关系恰恰是以牺牲平等的儒家伦理等级秩序为理论基础。

雇佣保姆，意味着你的家已经成为交易场所

雇佣保姆，你要做好这样一种心理准备，即你的家庭同时兼具了社会功能，成为了交易场所！保姆在你家里干活拿工资，与你在企业上班的本质是一样的。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你将无法正确处理与保姆之间的雇佣关系。这也是为什么仍有许多条件充裕的家庭宁愿雇佣小时工，也不雇佣保姆，因为不想让家庭这个柔软的港湾失去它的纯粹性。

因此，雇佣保姆对所有家庭来说都是一个重要抉择，意味着改变了你的家庭结构，让一部分社会空间植入到你的家庭中。

作为雇主，如何具体抛弃你的“田园思维”？

如果你决定雇佣一位陌生人与你一起生活，那么你就要丢掉传统的主仆一家的“田园思维”，学会用现代契约观念在自己家中与陌生人相处，保持彼此的距离。

一、保姆非亲非友，只是合作者。

既不能将保姆当做家庭成员，也不能与保姆成为朋友。她（他）只是住在你家，以你的家庭为工作场所的合作者。有些人注定不能发展成朋友关系，如员工和老板，那样将会给工作带来混乱。

二、不要与保姆发生工酬之外的金钱往来。

就像你不会向老板借钱一样，你与保姆之间也不要出现借债关系。因为私人之间借钱正是关系亲近的证明，而职场雇佣关系是十分忌讳向私近关系滑动的。这一点，任何一位企业老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回到家却不一定意识到与保姆也应该如此。林生斌夫妇便多次借钱给保姆莫焕晶，甚至借给她十万块买房，已经大大逾越了雇主与雇员应有的距离，甚至比朋友之间更加亲密。

正如一位认识林生斌夫妇的业主所说：“如果我家的保姆向我借钱，我当即就要辞退她！”

三、不要让孩子与保姆过分亲密。

据悉，林生斌夫妇的三个孩子十分黏莫焕晶，这可能也与朱小贞将接送孩子的任务交给了保姆有关。有一次朱小贞带孩子们去日本旅游，大儿子还特意问莫焕晶：“阿姨你喜欢什么礼物？我带回来送给你。”此类看似温情和谐的画面其实都潜藏着危险。永远不要让你的孩子与非亲非故的人过于亲近，如果你的孩子与保姆过从甚密，一定要想法遏制。

据调查了解，一些专业护理早产儿和先天缺陷新生儿的月嫂，她们为婴儿付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与情感。而她们的称职还表现在适时地“避嫌”——比如宝宝和自己过于亲近了，就会马上终止，要求宝宝的正牌母亲增加亲子时间。

懂得与雇主的孩子保持距离，这也是所有家政服务者专业素质之一。

四、不要随意进出保姆的房间。

不得不承认，家政雇佣关系极大模糊了私人生活的边界，但无论对于雇主还是雇工而言，明确一条双方都能接受的私人边界都是必要的做法。

这种边界首先是空间上的，即双方都不要轻易进入对方房间。尤其是雇主更要注意这一点，因为保姆经过你的授权会经常进入你的房间打扫，而雇主进入保姆的房间一般就没什么必要了。私人空间的确立实质都是一种彼此尊重的契约。正如英剧《唐顿庄园》里，大小姐玛丽进入了仆人的住宿区，在被管家发现后，作为这个家庭的雇主之一，她的第一反应是深表歉意。

当你任意进入某人房间时，意味着你与对方关系的亲近化，这正违背了雇主与雇工之间要保持距离的总原则。

虽然保姆的房间也是你的房子，但你将使用权交给了她，就好比他国的领事馆，不要随意进出。

五、不要以经济补偿的方式拉长保姆的工作时间。

私人生活边界的彼此尊重，除了空间，还有时间。中国雇主常出现的问题是希望通过经济补偿，要求保姆延长工作时间。殊不知私人时间存在的价值并不能完全以金钱衡量。

每一次对契约的违背，都意味着“尊重”这道筑防受到了消解，人与人之间如果失去了彼此的尊重，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反目成仇，一是亲密无间。二者互相转化也常常发生。

况且，延长保姆的工作时间，意味着私人空间本来已经过于接近的你们，将出现更多私人时间的交互，从而不自不觉拉近彼此的距离。

人们都知道菲佣以职业、顺从而闻名，菲佣的专业性不仅表现在工作中尽可能少地出现在雇主面前，而且对每周固定的休息时间也十分看重，这样的结果是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尽可能与雇主保持各自生活的距离。

而我身边有雇佣过菲佣的朋友却表示，菲佣又贵又不好用，转而雇佣中国保姆。这说明习惯“田园思维”的中国雇主反而未必适应国际专业的家政服务。中国的雇主们太喜欢打破各自界限，太喜欢田园式的一家亲了。已经２０１８年了，许多人的思维还是那么田园，在当今的契约社会，这已经是过时的毒药。

记住，雇佣保姆也是一种消费，而且是一种现代性的消费。在消费家政服务时，请你先克服自己的“田园思维”，树立中产阶级的契约意识。这在人口流动的生人社会中，是人与人之间安全最大化的必要保障。

２０１８年１月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