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咒

毒誓，在湖北保康，叫毒咒。初中时我疑心那是诅咒又或者是赌咒，后来我才意识到更可能是在诅咒的咒前面加了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毒”，恶毒。

记得多年前跟朋友看电视看到新闻播过了之后的干部公示内容，含公示期间的举报电话，然后朋友就笑说，若非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情况下谁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去举报别人，把过去不堪的事情再拿出来说道说道呢！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人世间最惨烈的事实莫过于此。可是除了这，别的都可以原谅吗？

小时候父母都喜欢发毒咒。刚长足元气准备摘的菜被人抢先摘走了，预想的收成、盘算的菜肴落了空，这几乎是大部分毒咒的由头。母亲平素嗓门大，也不爱四处唠嗑，毒咒的风格一反常态，声音低沉，且只跟父亲说，无外乎“哪个不要脸的怎么怎么地”，很好地维护了她在我们心的地位。父亲擅长唱戏，练的功夫终于有机会崭露，便歇斯底里地呼告和断言“哪个黑良心的偷了我们园子里的菜，吃了短阳寿”“死狗子不要脸的，自己不好好种，尽偷别人的，吃了烂肠子，不得好死”……我们做子女的，总觉得这样形象不好且说了没用，私下里也只是交换个偷笑的表情。

后来生活中落了真正的大难，虽存在人为因素，父母却再不发毒誓了。真正的一夜大雪，不是夜行人无法知晓其厉害，你也无法让人感同身受。

只是他们瞬间变老，白发骤增。

奇怪的是，过了五年左右来看，当初我父母诅咒过的那些人，全都遭遇了所谓的报应，不是患了绝症，便是自己或家人离奇猝死，也许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许是那些年不顺遂的事情更易发生，总之，岁月渐渐用各种方式替父母报了仇怨，报应在那些当事人身上落了下来，父母也并没有仇者快的表现，多少心里可能会好受些，可他们什么也没说。

大恶、十恶不赦之人，有，但并不多。尤其是我们过得不好的时候，那些落井下石、助纣为虐的人，我们会自然诅咒他们。因此而怨恨他们的人多了，就算他们为自己铺了一条通往绝境的路，再难回头来改过。发毒咒的话是难听，不然怎么有震慑力？那些已经听到毒咒的人，再硬心硬脸地做坏事，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