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苹果树人物

红楼梦第60回解读

2018-10-03  本文已影响88人  爱码爱自由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导语:早春时节,史湘云好像是犯了杏癍癣,宝钗便派莺儿和蕊官去潇湘馆向林黛玉要一些蔷薇硝,莺儿在路上折了些嫩柳条编个小花篮送给了林黛玉,林黛玉一见就非常喜欢,还夸莺儿手巧,把莺儿夸得意兴盎然,另外,随着天气转暖,林黛玉的病也大为好转,于是决定去蘅芜苑和薛姨妈、宝钗、史湘云、薛宝琴等人聚餐,一是为了大家一块乐呵乐呵,一是为了回访经常来探望自己和薛姨妈的宝钗,紫鹃派藕官作为前站先去蘅芜苑,莺儿在路上接茬编花篮,蕊官、藕官便边走边玩,三人在路上碰到了春燕、春燕的姑妈、春燕的妈,这就是上回书的故事:柳叶渚嗔莺咤燕,绛云轩召将飞符。本回的故事就由治疗杏癍癣的蔷薇硝引发。

话说袭人因问平儿,何事这样忙乱。平儿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等几日告诉你,如今没头绪呢,且也不得闲儿。"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鬟来了,说:"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怎么不去了?"平儿忙转身出来,口内笑说:"来了,来了。"袭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平儿去了不提。

《红楼梦》结束小章节的方法:1、贾母打发人叫吃饭。2、有人找某人去哪哪一趟,要知端的,且看下回。

宝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妈去,到宝姑娘房里给莺儿几句好话听听,也不可白得罪了他。"春燕答应了,和他妈出去。宝玉又隔窗说道:"不可当着宝姑娘说,仔细反叫莺儿受教导。"(宝玉很注重待客之道,心很细,也很了解宝钗)

娘儿两个应了出来,一壁走着,一面说闲话儿。春燕因向他娘道:"我素日劝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闹出没趣来才罢。"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罢,俗语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该来支问着我。"春燕笑道:"妈,你若安分守己,在这屋里长久了, 自有许多的好处。我且告诉你句话:宝玉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无论家里外头的,一应我们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说这一件可好不好?"他娘听说,喜的忙问:"这话果真?"春燕道:"谁可扯这谎作什么?"婆子听了,便念佛不绝。(宝玉要做改革家,也正因此,厨娘柳嫂子也想让女儿柳五儿进怡红院当几年差)

当下来至蘅芜苑,正值宝钗,黛玉,薛姨妈等吃饭。莺儿自去泡茶,春燕便和他妈一径到莺儿前,陪笑说:"方才言语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来陪罪"等语。莺儿忙笑让坐,又倒茶。他娘儿两个说有事,便作辞回来。忽见蕊官赶出叫:"妈妈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来,递了一个纸包给他们,说是蔷薇硝,带与芳官去檫脸。春燕笑道:"你们也太小气了,还怕那里没这个与他,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给他去。"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千万带回去罢。"春燕只得接了。娘儿两个回来,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去。春燕便向他娘说:"只我进去罢,你老不用去。"他娘听了,自此便百依百随的,不敢倔强了。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他蕊官之事,并与了他硝。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亏他想得到。"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着腰向靴桶内掏出一张纸来托着,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连忙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意,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

1、作者文心缜密:春燕的娘得罪了莺儿,宝玉心细,让春燕母女去悄悄地给莺儿道个歉,蕊官见缝插针,让春燕母女当快递员,给宝玉屋里的芳官捎回去点蔷薇硝,她娘俩回来正碰上贾环等人来探病,宝玉和他二人没啥共同语言,为避免待客太冷淡,便尽量没话找话,问芳官手里拿着什么,芳官见宝玉问只得以实相告,贾环眼馋,便向宝玉要,故事正式开始了。

2、蕊官和芳官之间有姐妹情谊有默契,宝玉懂她俩之间的情谊。贾环如果心细的话,他应该明白,那蔷薇硝并不是别人送给宝玉的,如果是的话,春燕回来后直接给宝玉过目、宝玉交袭人收藏,不会给芳官。现在他却向宝玉要,这令宝玉很为难,不给他吧,他叫了一声哥哥,又是探病而来,实在不好拒绝;给他吧,那根本不是宝玉的东西,是宝玉丫鬟的东西,为了给贾环,宝玉要跟丫鬟讨情。另外,贾环好歹是个主子少爷,要丫鬟们之间互相赠送的东西,这样做好吗?难怪下人们不尊重他,莺儿就说过他不像个做少爷的。

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自己常使的。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疑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那里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就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

赵姨娘教育最失败的地方是让贾环失去了自尊自爱自重。芳官是怡红院的丫鬟,贾环是个荣国府的三少爷,丫鬟直接给少爷递个东西都不肯,而是扔到炕上让他去捡,贾环还真去捡了拿走了。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

宝玉病了不去上学,贾环也看准机会装病逃学,可话又说回来了,贾政不在、王夫人也不在,贾环的亲妈赵姨娘可是在的呀,她是怎么做人家亲妈的?难怪探春疏远她、王熙凤针对她。

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檫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他们在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檫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

此刻乡老贾环的心态不错,不是蔷薇硝是茉莉粉也不错,一个白得的,留着檫脸吧;乡老的相好彩云心态也不错,环儿好心好意好不容易讨来的,不能火上浇油让他再生一肚子气。

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

1、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这话说的太损了,撞尸是指王夫人、贾母在参加老太妃的葬礼,挺床指的是生病的王熙凤,恶毒的咒骂源自刻骨的仇恨,刻骨的仇恨导致心态和行为的扭曲变形,赵姨娘是扭曲变形的,贾环长期耳濡目染,也渐渐紧随其后。

2、疯子也有疯子的谨慎和智慧:赵姨娘此番大闹怡红院也是经过仔细考量的:

1)能拿得住她的人——贾母、王夫人、王熙凤都不在岗,在岗的拿不住她,宝钗是亲戚,一向对她和贾环很客气,李纨是个佛爷,探春是她亲生女儿,真闹起来也把她和贾环怎么着不了。

2)等两个月后贾母王夫人回来了,这事情的热度早过去了,万一问起来,也是我方有理,因为宝玉房里的丫鬟不把环儿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3)她认准了新来乍到的小戏子们没根基没靠山没地位年龄又小好欺负。

贾环听说,便低了头。彩云忙说:"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摔娘。这会子被那起逼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逼本事,我也替你羞。"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发有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顽耍。

1、好悲哀的母子关系,母亲不体谅儿子,一味把儿子作为发泄自己心中怨毒的工具,儿子不尊重母亲不心疼母亲,用戳心戳肺的激将法把母亲送到前线。

2、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 :赵姨娘是个火爆性子的行动派,行动迅速、充满了战斗热情。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指春燕娘白婆子吹汤事件)。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赤裸裸的怂恿)?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我们“”一词用的狡猾,貌似支持者众,实为虚张声势、子虚乌有)"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听见黛玉在那里,便往那里去了(宝玉是个好热闹的人,哪热闹上哪去,何况那里还有林黛玉)。

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1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2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3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你小看他的!"

1、用高声叫骂的方式说明我方是主芳官你是奴、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2、莫不是要了你的了?这话反问的好,事实就是如此,贾环要的东西就是芳官的。

3、这话说在点上了,芳官的确是小看贾环,不拿他当主子一样尊敬,她对贾环的轻蔑不仅在于暗中以粉易硝的欺骗,更在于贾环已经伸手来接东西,她却忙向炕上一掷。

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1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2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

芳官的1反驳赵姨娘的2、3:我不是成心要骗他,没硝了才给了他粉,要和他解释又怕他不相信,再说茉莉粉也是很好的东西。芳官重点是反驳赵姨娘的1:我是唱戏的没错,但我不是跑江湖的得谁给谁唱的人,怎么就下贱了?我一个清白女孩儿,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粉头面头的那些龌龊事;姨奶奶你没权力骂我,因为我不是你们赵家买来的,你和我一样,都是贾府里的奴才,就别和我这装主子了。

芳官那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太有力了也太精彩了:在戏曲中梅香是丫鬟的别称,芳官是个戏子,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多么符合她的身份!另外,一针见血地指出赵姨娘在贾府的身份地位,她生的孩子是主子,她自己却是半主半仆——主子目前的仆人、仆人目前的主子。

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众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芳官在戏里唱的是正旦,那是小姐的做派,岂是好惹的,刚才还叫一声姨奶奶,这会挨了打彻底撕破脸了,直呼你我起来:你那模样配打我吗?我让你打了是我的奇耻大辱。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赵姨娘确是被当枪使唤了)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他两个说: "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的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四个小孩子不愧为戏曲演员:表情到位、声情并茂、动作设计连贯、排兵布阵严密:大幕一拉开,各方面都立刻就绪)。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的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

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哈哈哈!四个孩子把赵姨娘紧紧固定住,两只手被两个孩子抱住,身子被另外两个顶住,更幽默地是,赵姨娘饶这样了,那四个小孩子还不停地说,你打死我们吧——她连动都动不了,怎么打呀!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探春的意思很明确,您老人家赶紧跟我走吧,别跟这丢人现眼了)

赵姨娘无法,只得同他三人出来,口内犹说长说短。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们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鬯?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这里探春气的和尤氏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停,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调唆的。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里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众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慢慢访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总来回了责罚。"

这是老婆子利用不争气的糊涂娘摆了精明强干的三姑娘一道,就此可知平儿和王熙凤所说的老婆子们不好惹并非虚妄之言。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素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他烧的,宝玉自己应了,他才没话说。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他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精明的探春怎会不知,这段时间大观园的主要矛盾是小戏子们和老婆子们之间的矛盾,两方面各有人马、互不相让,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惩治小丫头子们,恐伤及站在她们后面的主子少爷、小姐的体面,老婆子们是大观园的日常工作的中坚力量,也不可轻举妄动 ,所以两方的矛盾处理起来很棘手。茉莉粉替去蔷薇硝一事至此不了了之。

谁知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便是探春处当役的,时常与房中丫鬟们买东西呼唤人,众女孩儿都和他好。这日饭后,探春正上厅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蝉姐儿出去叫小幺儿买糕去。蝉儿便说:"我才扫了个大园子,腰腿生疼的,你叫个别的人去罢。"翠墨笑说:"我又叫谁去?你趁早儿去,我告诉你一句好话,你到后门顺路告诉你老娘防着些儿。 "说着,便将艾官告诉他老娘话告诉了他。蝉姐听了,忙接了钱道:"这个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诉去。"说着,便起身出来。至后门边,只见厨房内此刻手闲之时,都坐在阶砌上说闲话呢,他老娘亦在内。蝉儿便命一个婆子出去买糕。他且一行骂,一行说,将方才之话告诉与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便欲去找艾官问他,又欲往探春前去诉冤。蝉儿忙拦住说:"你老人家去怎么说呢?这话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那里忙到这一时儿。"

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知道。今儿怎遣你来了告诉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芳官才进来,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替你炖口好茶来。"一面进去,现通开火顿茶。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冷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什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指柳嫂子向芳官献糕),又有人作干奴才(指柳嫂子给芳官顿茶),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众媳妇都说:"姑娘们,罢呀,天天见了就咕唧。"有几个伶透的,见了他们对了口,怕又生事,都拿起脚来各自走开了。当下蝉儿也不敢十分说他,一面咕嘟着去了。

1、夏婆子简介:藕官是她干女儿,因山坡烧纸钱一事关系破裂、反目成仇;春燕的娘白婆子和她是亲姐妹,春燕娘是芳官干妈,因洗头水问题和芳官闹僵,于是姐妹俩都恨上了藕官和芳官并株连到其他小戏子;夏婆子怂恿赵姨娘大闹怡红院,被艾官密报给探春,又被在探春处当差役的婵姐是夏婆的外孙女儿婵姐获悉、密告给夏婆子。

2、“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有疏远、有刻意保持距离、有羡慕嫉妒恨。

3、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使芳官有恃无恐,恃宠生娇,嚣张得很:1)问到蝉姐儿脸上来,“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蝉姐儿若是火气大的马上就得打起来了。2)婵姐说,你们还稀罕这个,芳官用行动说明,你还真说对了,我们拿这东西是喂鸟的,老娘就是有钱,气死你。                

这里柳家的见人散了,忙出来和芳官说:"前儿那话儿说了不曾?"芳官道:"说了。等一二日再提这事。偏那赵不死的又和我闹了一场。前儿那玫瑰露姐姐吃了不曾,他到底可好些?"

通过芳官和柳嫂子闲聊,玫瑰露正式登场了,本回中第二个内容,玫瑰露引来茯苓霜正式启动。玫瑰露哪里来的?宝玉挨了父亲的毒打,王夫人就让袭人给他吃玫瑰露,说是可以“心中爽快,头目清凉”。宝玉痊愈以后,就把剩下的给了芳官,芳官又转赠给素有弱病的柳五儿。

原文:。。。 "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喝, 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 "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 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 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 "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子,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踏了。"

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他爱的什么似的,又不好问你再要的。"芳官道:"不值什么,等我再要些来给他就是了。"(看看芳官这财大气粗的口气, 作者实在高明得很,当事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其当时心境的映射 )

原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莺皆类(柳五儿有当首席大丫鬟的资质)。因他排行第五,因叫他是五儿。因素有弱疾,故没得差。近因柳家的见宝玉房中的丫鬟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这是春燕和她娘白婆子在柳叶渚附近当众说的 ),故如今要送他到那里应名儿。正无头路,可巧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别的干娘还好。芳官等亦待他们极好,如今便和芳官说了,央芳官去与宝玉说。宝玉虽是依允,只是近日病着,又见事多,尚未说得。

荣国府的戏班解散了,小演员们给宝玉、小姐们做丫鬟,原来负责打理她们生活的干娘们被分配到大观园各处当差,有进厨房的,例如柳嫂子和夏婆子,有在主子的二门外的,例如白婆子,在怡红院二门外当差。这两类人都是带着固有的东西来到了新环境、新岗位,有情的带情,有恨的带恨。例如,藕官对莳官的情义、藕、蕊、芳、豆、葵的同进同退同声同气、柳嫂子和各个官儿们的亲密、老婆子们之间的互相帮衬,老婆子们对小戏子们的怨恨。

前言少述,且说当下芳官回至怡红院中,回复了宝玉。宝玉正在听见赵姨娘厮吵,心中自是不悦,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打听着探春劝了他去后方从蘅芜苑回来,劝了芳官一阵,方大家安妥。今见他回来,又说还要些玫瑰露与柳五儿吃去。宝玉忙道:"有的,我又不大吃,你都给他去罢。"说着命袭人取了出来,见瓶中亦不多,遂连瓶与了他(瓶子后来惹祸了)。芳官便自携了瓶与他去。正值柳家的带进他女儿来散闷,在那边犄角子上一带地方儿逛了一回,便回到厨房内,正吃茶歇脚儿。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里面小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母女两个忙说:"快拿旋子烫滚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这些,连瓶子都给你们罢。"五儿听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谢了又谢。芳官又问他"好些?"五儿道:"今儿精神些,进来逛逛。这后边一带,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见些大石头大树和房子后墙,正经好景致也没看见。"芳官道:"你为什么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没叫他往前去。姑娘们也不认得他,倘有不对眼的人看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携带他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他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还有呢(水流千遭归大海,说来说去总能绕到进怡红院当丫鬟来)。"芳官听了,笑道:"怕什么,有我呢。(芳官可以不说话,说话便是有恃无恐、恃宠生娇的优越感)"柳家的忙道:"嗳哟哟,我的姑娘,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看这小妮子狂的)。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着手,五丫头送送。"

五儿便送出来,因见无人,又拉着芳官说道:"我的话倒底说了没有?"芳官笑道:"难道哄你不成?我听见屋里正经还少两个人的窝儿,并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琏二奶奶要去还没给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还没补。如今要你一个也不算过分。皆因平儿每每的和袭人说,凡有动人动钱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扎筏子呢,连他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如今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苦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那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五儿道:"虽如此说,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从容些,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芳官道:"我都知道了,你只放心。"二人别过,芳官自去不提。

柳五儿一门心思要进怡红院,主要是出于经济的考虑,可是不巧得很,怡红院虽然有空缺名额,但是正赶上探春新官上任三把火时期、太太、老太太尤其是老太太没在家,这事轻易不敢运作,得等机会: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单表五儿回来,与他娘深谢芳官之情。他娘因说:"再不承望得了这些东西,虽然是个珍贵物儿,却是吃多了也最动热。竟把这个倒些送个人去,也是个大情。"五儿问:"送谁?"他娘道:"送你舅舅的儿子,昨日热病,也想这些东西吃。如今我倒半盏与他去。"五儿听了,半日没言语,随他妈倒了半盏子去,将剩的连瓶便放在家伙厨内。五儿冷笑道:"依我说,竟不给他也罢了。倘或有人盘问起来,倒又是一场事了。"(这个小女孩子不仅容貌与平、袭、紫、莺相类、若论心思细密,也与那些人不相上下)他娘道:"那里怕起这些来,还了得了。我们辛辛苦苦的,里头赚些东西,也是应当的。难道是贼偷的不成?"(虽说有付出就有回报,柳嫂子一向和芳官她们交好,芳官她们给她点回馈也是应有之义,但毕竟属于各人情谊范畴,不应该理直气壮地认为应当应份)说着,一径去了。直至外边他哥哥家中,他侄子正躺着,一见了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现从井上取了凉水,和吃了一碗,心中一畅,头目清凉。剩的半盏,用纸覆着,放在桌上。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他侄儿素日相好的,走来问侯他的病。内中有一小伙名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娶亲,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行止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近日又想往园内去,越发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

1、钱槐是继贾赦之后、又一个想倚势霸成亲的人。

2、关于赵姨娘内侄的槽点:1)什么叫内侄,指妻子的弟兄的儿子,此处若说内侄,也得说是贾政的内侄,同样的,内甥,是指妻子的外甥,薛蟠就是王夫人的外甥、贾政的内甥。2)就是不细纠内外的问题,就说是赵姨娘的侄子,也应该姓赵才对,怎么会姓钱?莫非叫赵钱槐?可是文中有明明写着,“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是作者百密一疏?嗯嗯。

柳家的忽见一群人来了,内中有钱槐,便推说不得闲,起身便走了。他哥嫂忙说:"姑妈怎么不吃茶就走?倒难为姑妈记挂。"柳家的因笑道:"只怕里面传饭,再闲了出来瞧侄子罢。"他嫂子因向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内送了柳家的出来,至墙角边递与柳家的,又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一个外财没发。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单取了这茯苓的精液和了药,不知怎么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钟,最补人的,第二用牛奶子,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原是上半日打发小丫头子送了家去的,他说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进去了。本来我要瞧瞧他去,给他带了去的,又想主子们不在家,各处严紧,我又没甚么差使,有要没紧跑些什么。况且这两日风声,闻得里头家反宅乱的,倘或沾带了倒值多的。姑娘来的正好,亲自带去罢。"

柳五儿舅妈言语的丰富信息:

1)在贾府门上当班的人经常发外财,五天一班若没没个外财,便觉滋味寡淡。

2)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大河没水小河干,荣国府的门人之所以经常得外财,说明虽然荣国府内囊快尽上来了,但是外面的架子尚未甚倒。

柳氏道了生受,作别回来。刚到了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幺儿笑道:"你老人家那里去了?里头三次两趟叫人传呢,我们三四个人都找你老去了,还没来。你老人家却从那里来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那柳家的笑骂道:"好猴儿崽子,……"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总结:本回书写清了‘茉莉粉替去蔷薇硝’,表面上是赵姨娘大闹怡红院,里面含有老婆子们和小戏子们的矛盾,至于“玫瑰露引来茯苓霜”,则只是刚开个头,好戏还在后头,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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