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第04集】祖父的记忆（下）

爷爷是三朝百姓，见证了清朝灭亡，民国兴亡，新中国成立，见证了很多历史。

我最感兴趣的当然是他在清朝时的经历了。他小的时候，有很多经历过光绪三年“丁戊奇荒”活下来的人，他们撸起衣裳，露出肚皮给爷爷看，里面的肠子弯折的回路都能看清楚，那是吃观音土吃的………

什么是观音土？！

这事情得从“丁戊奇荒”说起……

丁戊奇荒那些年，整个乡村树皮树根都被剥挖的干干净净，全都吃光了，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了，接下来就是吃人，刚开始是吃死人肉。拿着菜刀去找倒毙的死尸，砍一条胳膊回来，那就是今天的午餐。后来死尸都吃光了开始吃活人。爷爷讲的故事中，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水井旁的大汉吃人”的故事，这个传说在我们村至今流传着。

说“丁戊奇荒”那些年，村里出现一位个头儿很高的彪形大汉，饿疯了开始吃人。他蹲守在村落中唯一的一口古井附近，待来人打水时，若是单独来的，他立刻跳出，猝不及防将那打水的人抓住，即刻杀死，进而食其肉，这彪形大汉靠人肉养的极其肥壮，力大无穷……

恶汉坏了好多人的性命，致使后来去井旁打水的村民不得不十几人成群结队去，他见来者甚众，也就躲起来，只待那落单的来打水时，再下手害人。

后来村里人联合起来，想了个计谋，要除掉那吃人大汉。先让某个人单独出动去打水，引诱那彪形大汉出来，潜伏在附近的大伙突然冒出，一拥而上合力将那壮汉擒杀，爷爷说最后大家用一根绳子把那壮汉勒死再吊起来，绳子的另一头栓在一个大碌碡上（这两个字很多人不认识，叫liu zhou ，是一种石磨墩子，用来做下磨石或者碾压粮谷的石制农具），最后上面再压一个磨盘石，才算消停。

这个故事给我印象深刻，儿时每次去老井旁时总害怕，会不会跳出彪形大汉来害我……

继续说爷爷的回忆，他看着撩起衣服露出肚皮的人，那弯弯曲曲的肠子透过薄皮似得的肚腹，弯曲回路都清晰在目，怎么回事呢？

说就在饥荒到“人相食”的地步时，突然有个地方，有人从土里挖出了雪白的“面粉”，大家认为是菩萨垂怜老百姓，将土变为白面粉，赐给可怜的老百姓们，所以将其称为“观音土”，饿疯了的人争相恐后的去抢夺“观音土”，甚至为此发生了械斗，死伤了很多人。这种“观音土”外观奇似“白面粉”，其实我们现代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其实是“滑石粉”，也叫“666粉”，是一种陶瓷烧制材料，刚吃下去会有一种“饱腹感”，但因为根本不是粮食，也无法消化，屙不出屎来，所以过不多时辰就腹胀剧痛，人被活活憋痛死！

只有极少数的身体素质异常强悍的人，忍到了朝廷赈灾粮的到来，但因为肚子里的观音土排不出来，粮食也不敢大口吃。只能些微少许入口，一点点等待肚子里的观音土渐渐排出，那撩起衣襟让爷爷看肚皮的老者就是这类人！

吃观音土，死去无数人……还有可悲的事情，头一天吃下观音土，第二天朝廷的赈灾粮来了，晚了，真粮食吃不下去了，活活憋死了……可是谁知道第二天会不会来救济粮呢？吃观音能再活几天，但一旦救济粮来了也无法吃了，只能等死了。可不吃观音土，硬等赈灾粮，可能撑不过今晚……悲哀无限。

爷爷还讲过个更悲凉的事情，饥荒已把人逼至绝望，父母做好了自尽的念头，拿泥巴捏成饼，放在铁鏊子上烤着，然后父母双双跳了檐背（从房顶上跳下）。孩子到家了从铁鏊上拿起“饼”来要吃，结果是泥捏的，吃不下去……（这个内中是否有什么民间宗教信仰在其中，我不得而知，比如这行为是否是在“用死来祈求土地公，期待那泥巴摊的饼能变成真饼，给孩子们吃，他们死也心安了”，爷爷也未曾解释过，他也不见得懂……）

这些都是从爷爷、叔祖们那里传给父亲、伯父、堂伯叔们，再传到我们耳中的故事，想想就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那个年代，那时简直就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