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15分的呻吟声
1.
晚上7点15分,吴知又听到了对门做爱的声音。连续两周,吴知每晚7点15分都能准时听到对门姑娘的呻吟声和床垫的咯吱声,精准得如同每天早晨叫醒他的闹铃。
吴知还清楚地记得听到这声音的第一天。受新冠疫情的影响,当时学校宣布全面停止线下教学,号召所有学生居家避免外出。当天上午收到这封邮件,吴知便开始琢磨居家隔离的生活,譬如每日学习计划、必读书单、每周必须采购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清单,七七八八大致写满了两页A4纸。规划好隔离生活,吴知顿觉踏实,他非但没觉得疫情给接下来的留学生活蒙上了阴影,反倒认为居家隔离恰好给了自己更多的思考时间。
他打算庆祝一番,中午做了两个菜,番茄炒蛋和胡萝卜红烧肉,肉是他先前去Tesco特地挑的猪肩肉。不同于常人习惯用五花肉来做红烧肉,吴知对猪肩肉有特别的喜好。他觉得相比于五花肉,猪肩部位的肥瘦肉交织形成的纹路有种独特的美感。这不过他诸多不同寻常的喜好之一。
两道菜摆上书桌,吴知把手机连上JBL的小音箱,放到书桌旁的简易书柜的隔板上,李志的《寻找》顿时在狭小的空间里飘荡。吴知望着桌上的两盘菜,端起饭碗,忽然觉得缺点什么。他扭头看向身体右侧的房门,目光呆滞了两秒,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他慢慢挪到门前,轻轻地拉开房门,站在门外的长廊上。吴知的房间靠近长廊的尽头,可能为了采光的需要,这里有两面落地玻璃墙。此时,阳光透过玻璃墙打在吴知身上,他本能地把手伸到额头前。他呆站在原地,凝视着面前的那扇门,正要敲门的手突然停住,顿了几秒后,缓缓放下。他若有所思地转身回屋,轻轻关上门,走到桌前坐定,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惬意。此时,李志正唱着“我在干裂的春天里,寻找一个平凡的人”,吴知听到这句,连扒了两口饭。
吃过饭洗净碗筷,吴知坐到桌前,翻开《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翻到前一晚折了一角的那页,边看边记笔记。可是没看两页,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眼睛老是不自觉地离开书页。鉴于效率不高,他想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不管学术,随便干点什么,权当新生活前的放纵。于是,他打开电脑,从硬盘里调出已经过世的导演胡波的遗作《大象席地而坐》,然后躺到床上。起初,他还侧头看着屏幕里的世界,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视线却渐渐偏离屏幕,最后望向天花板上没开的灯,眼神游离,脑子似乎也一片空白。此时,电影里于城正对前女友说:“对,活着就是很烦!”吴知没有反应,慢慢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7点10分,吴知揉揉眼,掏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点亮屏幕,没有消息。他起身拉开窗帘,天依然亮着,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全然没了往日的热闹。他正对着窗外发呆,突然隐约听到姑娘的呻吟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点亮屏幕,正好7点15分。他顿时来了兴致,想寻觅这声音的源头,遂竖起耳朵循着呻吟声移动脚步,慢慢走到了房门后,声音愈来愈大。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对门传出的呻吟声和床垫的咯吱声登时更加清楚,时而软糯,时而澎湃,此起彼伏。
这声音如同一辆在城市中穿梭的跑车发出的轰鸣声,遇到红灯时声响渐弱,信号灯快绿时蓄势待发,接着一路狂奔,震天动地,直到几乎震穿吴知的耳膜。吴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竟然开始数呻吟的次数,对门姑娘每叫一次,他就用右手食指在自己的房门上敲一下。随着那声解脱般拖长尾音的浪叫颤抖着渐渐微弱,吴知跟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看看手机,这时刚好是7点31分18秒,对门一共传出378次呻吟声。此时,他忽然又想敲对门的门,遂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正把自己房门的把手向下按,却又蓦地停下,缩回右手。他往后退了两步,瘫坐在地摊上,双目无神,再次陷入了虚无。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今天,吴知每晚都能听到对门在7点15分传出的呻吟声,他的心态逐渐从最初的复杂变成此时的茫然,每晚准时听这呻吟声甚至被列入每日待办事项,成为了隔离期间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每晚一到7点14分30秒,他就把黄色的沙发凳搬到门后,坐定,打开手机对着时钟倒数,一喊完“3,2,1”,他就像第一天听到呻吟声时那样,每听到一声,就用右手在门上轻敲一下,数着对门一共发出多少次呻吟声。他讲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理由,这敲门声似乎是为了提醒对门,但声音是如此轻,对门又正倒凤颠鸾,必然难以听到,所以这敲门声更像是某种自我提醒。
2.
记忆拉回到三周前。
那天早晨,吴知正要去上课,刚关上房门,就听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女声,这带有几分醉意的声音似乎正在谩骂什么,愈来愈近。吴知待在原地,望向长廊的那头,那个身影愈来愈清晰,果然是对门的姑娘。那姑娘离吴知还有5米左右时,吴知看到她扶着墙,脚步踉跄,赶紧上前搀住她。姑娘见是吴知,很自然地把手搭上他的右肩,咧嘴一笑,温柔地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吴知把姑娘搀到她的房门前,说:“你照顾好自己,我还有课。”
姑娘的手仍然搭在吴知的肩膀上,没有要放下的意思,说:“我想聊聊。”
吴知没有感到为难,问:“你开门,先扶你进去。”
姑娘指了指身后,说:“去你房间。”
吴知的嘴角向右一咧,眉头一皱,疑惑地问:“你确定?”
姑娘抿着嘴,反问:“你不确定?”
吴知掏出门卡开了门,把姑娘搀进房里,让她坐在书桌前的老板椅上,转身去离书桌三步远的灶台边烧热水,洗水杯。他再回头,发现姑娘已经不在老板椅上,而是躺在他的床上,双脚着地。吴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地说:“你先歇会儿,我给你烧点儿热水。”姑娘没有应他。
三分钟后,吴知把水壶和洗好的印有伦敦政经学院标志的马克杯放到书桌上,说:“我这儿有从约克买的茶,要不给你泡点儿茶,醒醒酒?”
姑娘微微动了下头,问:“你觉得喝茶能让人不再寂寞吗?”
吴知已经把茶包放进杯中,倒了水,问:“要不要加点奶或者糖?我这儿有黄糖和白砂糖,你要哪种?”
姑娘微醺着说:“你这儿有白兰地吗?加点白兰地。”
吴知按照自己平时泡茶的配比,往茶里放了两小勺半脂牛奶,少许黄糖,说:“茶给你泡好了,你有什么想聊的?”姑娘没有答应,他又叫了两声,姑娘还是没有回应,于是他向前倾了倾身体,看到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轻微而平缓。吴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她依然没有反应。吴知想她应该睡着了,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他坐在黄色的沙发凳上,双肘撑着床沿托住下巴,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肘突然落空,吴知蓦地醒来,揉揉眼睛,看到姑娘正侧头望着他,眼神温顺。吴知顿觉有些不好意思,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姑娘依然凝视着他,说:“醒了好一会儿了,你的睡相还挺可爱的。”
吴知感到更不好意思了,说:“你的也不赖。还要喝茶吗?”
姑娘坐起身,拍拍身旁的被子,说:“你的被子还挺暖的,跟你一样。”
吴知连忙把沙发凳往后挪,尴尬地笑道:“这杯茶凉了,要不我再去烧点儿水?”
姑娘摆摆手,说:“别麻烦了,我得回去了。”
吴知问:“不要聊聊吗?”
姑娘反问道:“聊啥?你有什么想聊的?”
吴知愣住了,心想她也许忘了早晨在房门前的对话,遂答道:“没啥,没啥。确定不喝点儿茶?”
姑娘已经站起身,说:“真的别麻烦了,谢谢你的床,也谢谢你,我回去了。改天有空去我那儿吃顿饭。”
吴知慌忙站起来,说:“行,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有需要就跟我说。”
吴知把她送出门,看着她开门进去,然后回到自己房里,背靠着房门,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没过一分钟,他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开门去敲对门姑娘的房门,可这冲动很快湮息了。他想,她刚才邀请我有空去她屋里吃饭,还有见面的机会。随后,他走回书桌前,又坐到了黄色的沙发凳上,看着那团被子,发起了呆。
3.
接下来的一周,对门姑娘没再跟吴知提过吃饭的事,也没再找过他。最初几天,吴知每天满怀期待,一大早起床后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想着今天可能是吃饭的日子。每隔几分钟,他就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了姑娘约饭的消息。每天入夜听到姑娘开门的声音,他看手机看得更勤了,可是一直没等到姑娘的消息。第7天,也就是学校宣布停课的这一天,他觉得这样的等待该结束了,应该让生活重新步入正轨,于是兴致勃勃地琢磨居家隔离期间怎么生活,开始做计划。然而,也正是这一天的7点15分,吴知第一次听到了对门姑娘的呻吟声。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今天,对门的呻吟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周。无论夜色明媚,还是刮风下雨,这呻吟声从未间断过,仿佛在提醒吴知一天又要结束了。吴知把每天对门呻吟的次数记在了笔记本上,多的时候超过500次,少的时候也有378次,但是今晚他只数到316次,时间也比平时短得多。吴知皱了皱眉,忽然坐不住了,决定去敲对门姑娘的房门。他站起身,把沙发凳往后挪了挪,然后按下把手,轻轻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吴知站在对门姑娘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右手微微团成拳头,准备敲门。可是就在拳头即将碰到门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屋里传来女生的声音“什么时候送不好,偏偏这时候过来”,随后听到有人挪动脚步的声音,连忙缩回敲门的那只手。他估计屋里有人要出门,要是被对方看到自己站在门口,可能被误当成偷听狂,赶忙后退了一步,转身用门卡刷自己的房门。他的动作很轻微,尽量不发出声音,可刷门发出的“嘀”声反倒吓到了自己。他赶紧推开门,闪回屋里,希望这“嘀”声不会引起对门屋里的人的注意。
刚关上房门,吴知就听到对门的房门被拉开的声音。他惊魂未定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见有个人走了出来,没有在门前逗留,径直向长廊的一端走去。他松了口气,庆幸应该没有招致对门的怀疑。
这时,吴知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点亮屏幕,是一条微信:刚才是不是你在我门前?
吴知看着屏幕,心想到底还是被发现了。不知怎的,这反倒让他轻松了。思索了片刻,他决定撒个谎,以免引起误会,便敲了几个字: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了?
没过几秒,收到了回复:没啥,我以为你在门外偷听呢。
吴知不假思索地写道:偷听啥?
又是一条回复:没啥,有空过来坐坐。
吴知想了想,写道:现在方便吗?
他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却收到了这样的回复:现在啊,那你来楼下大厅吧,我在这等外卖。
他犹豫了,不知去还是不去——去,似乎免不了尴尬;不去,可这是难得的独处的机会。原本只是句玩笑话,反倒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迟疑了十多秒,他敲击屏幕:稍等,这就下去。
等了十多秒,吴知才终于收到回复:好。他想,也许她也诧异于自己肯定的答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回信息的速度明显慢了。
吴知坐在沙发凳上,换了双帆布鞋,临出门前还用水抹了把脸,照了照镜子。接着,他拉开门往外走,一路上想着待会儿见到她聊些什么,很快走到了通向大厅的那扇门前。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姑娘背对着他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自然地垂散着,隐约飘来一股他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跟三周前的那天上午他在自己的床前闻到的一样。闻到这股味道,他突然很紧张,头脑一片空白,刚才酝酿的一肚子话顿时全忘了。
“你来啦。”姑娘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到了吴知,打了声招呼。
“额,是啊。”吴知回过神来,回应道。
姑娘招招手让吴知快过来坐。吴知坐下,看到姑娘只穿了一身略显单薄的粉色彩点睡衣,脚上是一双拖鞋,露出的脚指甲也涂着粉色。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姑娘的脚上,只听姑娘说:“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般般,你呢?”吴知抬起头说。
“也一般般。下午在外面干嘛呢?晚上才回来。”姑娘用手把额前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笑笑说。
吴知知道姑娘没有怀疑他几分钟前撒的谎,以为他真的刚回来。此时,他意识到一个谎言的开始,真的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掩饰。他不想继续说谎,却也不想说出实情,告诉姑娘他今晚听到她呻吟了316声,之后还差点敲了她的房门。这恐怕会让她大惊失色,骂他是变态。他想了想,回应道:“我觉得你不幸福。”
“你说什么?我不幸福?”姑娘满脸诧异地问。
“你不幸福。”吴知坚定地点了点头。
姑娘的表情似乎想说“你是不是有病”,但出于涵养并没有说出这个字,她看着吴知,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很累。”吴知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姑娘的眼神里已经明显看得出憎恶,但她没有说话。
“你很空虚。”吴知继续说。
“我为你感到不值。”吴知自顾自地说,此时姑娘已经准备起身。
姑娘丢下一句“莫名其妙”,拎起桌上的外卖径自离开了。
“你好好想想。”吴知坐在原地,仍不罢休。
那扇联通大厅和走廊的门已经“啪”地关上。
4.
吴知回到屋里,坐在黄色沙发凳上。每隔几秒,他就看一眼手机,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他摸了摸沙发凳,想起了八个月前的那个周五。
那是吴知到谢菲尔德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吴知抱着刚从宜家买的沙发凳走到公寓楼下。正值酷夏,异常炎热,吴知又抱着个大东西走了好一段路,热得汗珠直往下落。他正要把沙发凳放下,掏门卡刷公寓的大门,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别放了,我来开门。”吴知侧过头,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姑娘已经站在身旁,掏出门卡刷开了大门,摆摆手示意他先进去。吴知说了声“谢谢”,走进公寓大厅,姑娘紧随其后。过联通大厅和走廊的那道门时,姑娘又抢先一步刷开了门,示意吴知先进去,然后跟在他后边。进了电梯,吴知把沙发凳放到地上,按了三楼的按钮。姑娘没有按电梯钮,吴知心想原来住同一层。
到了三楼,吴知弯下腰搬沙发凳,姑娘问:“要不要帮忙?”吴知说“不用,谢谢”,但姑娘还是伸手挡住电梯门。吴知又说了声“谢谢”,心想这姑娘人还真不错。走出电梯,吴知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姑娘仍然跟在他的身后。吴知心想:不会这么巧住隔壁吧?想着想着,吴知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此时姑娘也停下了脚步。
“你住这里?”吴知回头看看姑娘,明知故问地说。
“你也住这里?”姑娘停下刷房门的动作。
“看来我们是对门。”吴知笑笑。
“是啊。你好,我叫阮诺。”姑娘也咧嘴一笑。
“你好你好,我叫吴知。”
“吴知?可你看起来不无知啊。本以为我的名字已经够特别了,没想到你的更特别。”姑娘打趣道。
“不不不,人如其名。”吴知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否定姑娘口中的“不无知”,还是在称赞她的长相。
“你买的这是啥啊?”姑娘指了指吴知放在地上的大箱子。
“沙发凳,刚从宜家买的。”吴知答道。
“沙发凳?挺会享受啊。”
“逛了宜家,觉得总得买点东西回来。”“也是哦。我可以看看嘛,要是不错的话,我也去买一个。”
吴知刷开房门,请姑娘进来。“还没收拾好,”吴知指了指房间里面,“你将就着坐。”
姑娘坐到老板椅上,一眼看到了书桌上的《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侧头又看到了简易书柜的隔板上摆着的JBL小音箱,随后说:“你挺有情调的嘛,还带了小音箱过来。”
吴知一边拆包装箱,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说笑了。”
没一会儿,书桌旁多了一张黄色沙发凳。他把包装箱放到门后,朝书桌这边转身的时候,看到姑娘已经坐在沙发凳上,于是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挺软的,挺舒服。”姑娘边扭动着屁股边说。
“那你要不要买一个?”吴知边走近书桌边问。
“不了。”姑娘笑嘻嘻地说。
“啊?既然舒服,怎么还不买?”吴知不解地问。
“既然你有一个,那我想舒服的时候就过来坐。”姑娘挑了挑眉毛。
“啊?”吴知诧异地看着姑娘,心想可真会自来熟。
“你介意?”姑娘试探性地问。
“额,这个,嗯——行。”吴知有些犹豫。
“看来不乐意啊,那就不勉为其难了,”姑娘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也该回去了,改天有空去我那儿坐坐。”
“行,那加个微信。”吴知和她互加了微信,然后把她送到门口。
送走姑娘,吴知心里想:这个姑娘说话怪怪的。不过,他并没多想,也没把姑娘临走前的随口之约放在心上。
由于专业不同,生活作息也不同,后来吴知和姑娘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也没有在微信上主动找她说过话。至于姑娘,也没主动敲门说要坐一坐那张黄色沙发凳,更没提起让吴知去她那里坐坐。
忽然,手机震了下,吴知点亮屏幕,是一条微信:你是不是有病?
吴知直接按下发送键:对门每天在7点15分做爱,奇怪么?
他一回家就编辑好了这条微信,打算只要她发信息来,不论是什么内容,都这么回复。
直到深夜,吴知坐在沙发凳上,仍然没有等来回复,于是又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听吧,这世界和你做爱的细碎声响啊。
点击发送,聊天界面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文 字 / 王煜旸
图 片 / Oleg Mag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