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怪谈之屋基蛇
秦村正北方是吴氏家族,三四户吴家人毗邻而居。正北方有二狗一家的庄稼地,她每次跟着老妈去那边种地干活,总觉得心里发慌。
如果从高处看,正北方向正是秦村几户人家组成奇怪符号首的部位。
吴家人因为太穷居然吃上了蛇肉,她看见过好几次他们一家人挤在一起,捏着蛇头狠狠钉在树上的铁钉上面剥皮,然后拿一口小锅烧起火炖蛇肉羹。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还笑眯眯问她喝不喝,她摆摆手每次都落荒而逃。
二狗倒不怕蛇,她曾经也打死过一条怪蛇。是条赤红色的蛇,三角形的脑袋,头上有几个小的凸起。在山上的干凼凼里,她笃定这是一条剧毒的蛇,二话不说就扔石头去砸。
妈妈说过看见蛇一定要打,看见蛇不打下辈子要变哑巴。但是妈妈忘记跟她说不能真打蛇,蛇很记仇!
那条蛇被砸掉了脑袋还在一直扭曲着身体,把二狗吓坏了,往干凼凼里丢了些石头便落荒而逃了。
再说到那户吴家人,因为在族里排第三,大家都叫他们吴老三。吴老三一家和吴老二挤在正北方的山坳里,屋子四周都是吴家人的坟茔。晚上竹林里阴气森森,他们不晓得咋想的,阴气那么重还在屋门口种上一排橘子树。
大夏天的太阳都晒不进去一点,走进去里面一片黑漆漆的,人也心口直跳。
吴老三一家想着在老家实在太穷了,种地也没法,一家人在二狗四五岁的时候举家搬去城里。
那是二狗印象中第一户搬走的秦村人。他家的老房子迅速荒芜了,院子里长得很大的核桃树,在一个打雷天莫名其妙被雷劈中,从树中间断成两半。但树居然没死,每年总会结些夹米子核桃,因为断成了两半倒是方便二狗她们那些小家伙摘。
她喜欢跑到断掉的核桃树上玩,看见核桃树身上有很多铁钉和血色痕迹。才想起这棵树原来是吴老三家杀蛇的处刑树啊!
二狗一向胆大,爬树,逗狗,摸鱼,区区钉蛇的树她会怕?她迷上了荒屋探宝,发现那些没人住的烂房子里藏着诸多宝藏,烂纸烂铁啥的拿去卖给货郎可不少钱呢!还有些大人看不上的小玩意儿,比如她曾经在一个烂房子里发现了很多陶罐,很漂亮要不是太大了她肯定要鼓捣搬回家种花。
看见有人来了,她指挥小伙伴消灭掉那些大陶罐,一鼓作气全部扔石头打碎。有个陶罐里缩出来一条黑不溜嗖的肥蛇,小绿豆眼睛还瞅她一眼,她鼓着牛眼睛作势要砸。黑蛇嗖的一下溜了。
吴老三一家就留下个七十来岁的老爷子住在吴老大家,别看老爷子年纪大干起活来大家伙都要给他伸大拇指。挑粪,挖地,割谷子,比村里那些懒汉可强太多了。
二狗印象中吴老爷子爱叼一根叶子烟,烟雾缭绕的挑着粪桶笑眯眯的从大田坝子上走。看见她总说她阳火旺是个有福的娃娃,很多年后二狗才知道阳火是什么。
二狗的爸爸也喜欢抽烟,但是他抽纸烟,一包五角。每次都给二狗六角喊她去村尾的小卖铺给他买烟。二狗爸爸喜欢和吴老爷子唠嗑,差了几十岁的两人还能聊到一块也是稀奇。
爸爸爱说吴老爷子命苦,吴老爷子说不命苦吃得跑得还能抽抽叶子烟快活哦!这日子快活!
有天二狗放学回家,看见吴老三一家行色匆匆回来了。她还能认得他们一家子得益于他们家有个和她一样大的男孩,他的名字秀气极了人也秀气,长得比她还白,一双丹凤眼总是斜着看人。
吴老爷子死了,据说是担粪滚到了茅坑里。发现时已经死硬了。吴老三一家觉得丢人和嫌晦气便草草安葬了老爷子。
他们不知道厄运只是开始。吴老三的老婆很快在城里检查出得了癌症。那个时候二狗没听过这病,只晓得那个嬢嬢可漂亮了像朵百合花很快就枯萎掉了。
吴老三一家在破败的屋基上搭了帐篷,请了阴阳先生来哭,在大田坝子上烧纸。那个和她一样大的男生,不哭不笑只呆呆的烧纸。那个时候二狗已经懂事点了,晓得男孩儿的妈妈死掉了,以后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哀乐幽幽像是哭声,她看着那个嬢嬢的照片居然眼花觉得女人在冲她笑。
那是二狗第一次见识到那样热闹的葬礼,一群人围着烧纸钱的火堆又唱又跳,最后一鼓作气把脑袋上的白帕子扔进去烧掉。
那个小男孩居然笑了起来,破天荒的对着火堆喊妈妈。旁边的人都上前拉他,他执拗一直喊一直喊,直到吴老三上去甩了他一耳光。他才木愣愣的安静了。
吴老爷子旁边又多了一座土堆,年轻女人的墓碑上还镶嵌着一张照片。看着照片恍惚觉得女人还活着,桃花眼弯成月牙,温柔的微笑着还有对酒窝。
真可惜那么年轻就死掉了,二狗老妈时常惋惜,她没懂年轻和死有什么可惜?
吴老三一家还是搬回了村里,但是他没在旧址修房子。花钱在村尾的马路边买了两块地。和弟弟吴老二一人修了一栋楼房,那个时候修楼房可是村里第一份。
都说吴老三在城里发达了,一回来就出手买地修房。二狗老爸吐了口烟嗤笑道“发达了,挣着那么些钱也不记得回家给老汉儿烧点纸。吴老爷子唉!最爱抽叶子烟了这些年就吴老大还记得给他烧点纸钱去。”
吴老三家旧屋基门口除了种了一排很多橘子树,还种了几棵樱桃树,二狗最喜欢吃樱桃了。每次都会顺路去摘点来吃,她想着反正是无主之物,自己不吃不就便宜了那些鸟雀儿?那些坏鸟吃上瘾可不得霍霍庄稼!
但是吴老三一家回来了,樱桃红了她只能留着口水看看了。有天她实在忍不住偷摸着爬上树,正准备摘点樱桃尝尝,一阵疾风穿了过来咻的一下打在了她嘴巴上“哇!啊啊啊好痛!啊啊啊我嘴巴好痛呜呜呜都流血了妈!妈有人打我啊……”
她哭得像个泥猴从树上溜下来,捧着流血的牙齿委屈极了,对面站着一个皮肤白净眼神黑漆漆的男生“呜呜呜,你干嘛拿枪打我啊啊啊我嘴巴好痛啊!”
“你偷我家樱桃!”
二狗一向不怂,但听他这么说落了下风只撂下狠话说要找他麻烦“等着吧!没妈的野娃娃,哼!你打我一枪我肯定要还回来的!”
男生眉毛冷了一瞬,举着玩具枪又瞄准了她,二狗悻悻举起手认输,猫着身子灰溜溜跑走了。
很快吴老三又娶了个媳妇儿,还是个城里人,秦村的老少爷们儿都羡慕坏了。那个女人嘴巴很甜和村里的每个人都能唠上嗑。二狗不喜欢那个女人,天然的不喜欢。
女人也是丹凤眼立起眉看着很凶,让她总想起嘴巴上的伤。那个男孩儿没有像她一样去学校读书,而是早早接手了吴老三的铺子。
说他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子竟比吴老三还能卖东西,吴老三索性放开手让儿子去管理铺子。自己享起了清福,陪着娇妻天天打打麻将钓钓鱼好不快活。
吴老三的老妈是个普通勤劳的老婆婆,因为她家有块地挨着二狗家,便经常和二狗老妈唠嗑。有天放学回家,二狗到了家发现爸爸居然在家,可把她高兴坏了,上去就要扑向爸爸。
爸爸脸色很糟糕说妈妈在县里住院,被马蜂居了,还有吴越他奶死了……
怎么会?昨天她还看见那个婆婆和妈妈有说有笑的啊!还说等春天了要向老妈换点麻豌豆去种,爸爸没怎么解释,行色匆匆背着行李去了县里。
过了两个礼拜老妈才回来,跟她说起那天的事。“哎呀!不晓得吴老婆子咋想的,那棵树上那么大个蜂窝她就是看不见,非说树长得太茂盛遮挡了她的庄稼,要砍树。”
“树子倒下来就把蜂窝摔烂完,没成想那不是黄蜂是马蜂。一窝蜂子围着她脑壳居,我在旁边看不过去拿衣服打了几下还惹了几个蜂子居我。我只能赶紧跑了。”
说那个婆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送去医院就断气了。二狗老妈福大命大只是中了点毒,身上痛了几天输了液两个礼拜就好了。
吴老三一家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这次办丧事也没大办。只请了个有名的阴阳先生唱了几天哭戏。草草料理完丧事,一家人又回到了城里。
后来又听说吴越的名字是二狗读高三那年,听老妈夸张的说他要结婚了。娶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后来老妈吃喜酒回来跟她说“妈呀!那个姑娘漂亮得哟!跟天仙似的,倒是郎才女貌吴越那个狼崽子也俊就是话少。”
二狗觉得那么早结婚不好,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太荒谬了。他晓得啥子是结婚吗?但是她说了不算,后来又听说吴越有儿子了,吴老三后娶的老婆抱着小家伙天天去麻将馆玩。
等到二狗读大学回家,又听说吴老三检查出得了肝癌。他彻底把铺子丢给了吴越,自己和老婆两个天天就带带小孙子打打麻将日子也过得快活。
后来吴老三又把旧屋基翻修了,修了一个厂房卖些丧葬用品。在去年靠卖冰棺,发了笔横财。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气色倒还好,总是笑眯眯的,脑袋剃了个溜光,穿着厚厚的棉袄路过二狗家总喜欢多看她几眼。
二狗很排斥男人的眼神,只是她长大了许多也知道面子功夫每次都是点点头喊叔叔好。
二狗在医院上了半年班,听老妈说爸爸一直咳,咳了快半年了喊她想想办法。她想到了很多不好的病,休假回去看见爸爸瘦了很多,脸色发黄还嘴犟直说是小感冒,骂妈妈净瞎操心。
二狗扭着老爸去医院照了张胸部ct,那个医生看了片子把二狗拉到一边说情况不太好“看着像是癌,要不然住个院输点液消消炎再做个纤支镜仔细看看吧!”
“老汉儿医生说你是肺部炎症要输几天液,我给你办理入院你听话点哈!”男人听了笑说他就晓得问题不大,也听话答应去输液。
二狗哭着跟姐姐说了这个事,姐姐把CT报告发给她的医生朋友,都说是癌症没跑了。
两姐妹感觉天都塌了,说轮流守着老汉儿请假也恼火,只说先输着液看看纤支镜结果再说吧!
做了纤支镜后确诊是肺癌晚期,老妈听到后哭得撕心裂肺大骂道:“我喊他舅子日的别老抽烟,他就是不听。抽嘛!这哈安逸了!说好要陪着我到老的啊!龟儿子的咋就得了这个病啊!”
二狗跟姐姐刚开始还瞒着老汉儿,但是要做手术后面还要化疗放疗,也终究瞒不住。只能很冷静的跟他说了这个事,他还笑说不可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跳起来八丈高的怎会得癌症?搞错了肯定是医生搞错了,我要回去了。开春了要把秧田拾到出来,你妈一个人整不好!”
从春天到夏天,爸爸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最后还是小姨幺爸全家人鼓捣把他按到了手术室。
后来老爸做完手术回家看见吴老三,他还安慰他说开心一天是一天别想太多。
爸爸又振作了起来,每个月去医院化疗放疗,回家去打牌钓鱼。日子也算过得下去,只是二狗隐隐觉得爸爸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过完年,围着大田坝子走到了吴老三家的旧地基,那片橘子树都被砍光了。她还清清楚楚的想得起,以前阴气森森的林子里总挂着黑猫皮。听老妈说吴老三曾经得过烂屁股病,吃了很多猫脑壳才好起来的。
她家那只偷了很多鸡的猫也被老妈卖给了吴老三。吃了猫他们还把猫剥皮挂在树上,绿油油的猫眼睛黑漆漆的林子经常是小娃娃的噩梦。
二狗还做过一个梦,梦见那个老猫坐在她床头盯着屋梁流口水。她抬头看见一条肥肥的黑蛇盘成一圈虎视眈眈的盯着猫。
后来跟奶奶说起这个梦,她笑眯眯的说那是家蛇,它老人家一直住在我们家,一直保护着我们。还喊她看见蛇祖宗要听话点可不能不尊重吓到了它。
她想起了,吴越曾经杀过一条黑蛇,还拿出来吓她。那蛇会不会是他们家的家蛇呢?还有幼时不懂事杀死的那条红色的怪蛇又是什么呢?会不会也是犯了什么忌讳,因而家里一直都发不了财,爸爸也早早走了呢?
她只恨自己懂事太晚,犯下的错都让爸爸背负了。爸爸走之前还一直劝她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老妈,能留在城里就别回家了,老家太穷,留下来没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