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头发

我的头发被剪掉，我再次留出来。我再次被剪掉头发。

学校里的那些人总喜欢关注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事情。每天我被家长从床上催起来，穿着那身“抹布”（像抹布一样质量的校服），十分不情愿地迈向学校，开始我的一天。

我原以为，从母亲的胚胎中诞生，噩梦已经结束，没想到才刚刚开始。我发现我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自从上高中起，忧愁就没有间断过。从这个学校转学到那个学校，到哪里我都会被当成典型来“教育”。我明明不接受，却不得不服从。这可真失败。

学生的感受在那些人眼里是失控的音符。漂泊在称为“校园”的地狱里，是那么的不堪入耳。

“喂，那个学生......对，就是说你，你过来，透过窗户的反射看看自己，害臊不害臊！”

害臊！只要有哪点跟别人不一样人就会感到害臊！

我的心一次次剧痛，一次次地......空了。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是在校园的领地，就会有眼线扫描到我的头发。

不是我在意的就只有“头发”。

我的想法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幼稚的想法，希望之光已看不见，没有动力可以坚持下去，这是没有意义的，没有理由的。谁会为了你变成秃子而去同情呢？

“快，快拉住他，这次可别让他再跑了！”几个主任配合着我们的班主任，将我牢牢控制住，像屠宰场待宰的牲畜一样拖入学校对面的理发店。

“我是对面学校的老师，你别听他的，听我的。把那一头草给我全刮干净了！”几个老师一面抓住我妄图挣扎的手脚，一面对着我镜子中扭曲的五官露出坏笑。

对，他们的脸上带着坏笑，那种笑容是那么古怪......总之，很是邪乎。

可恨，可恨啊！可我在恨什么？我无法具体地说出来。

直到我顶着一头不规则短草无可奈何地进入校园时，不知道为什么，路过我的女生们都用校服掩着嘴笑。出于这个原因，放学后我又私自找了一家理发店，索性一次全给刮干净了。我内心的愤怒在一天天累积，一天天蔓延，蔓延到每一条神经，可我无力去改变什么，我的头顶秃了，学校便开始变得温柔了，像发过怒后的女人重新开始对你百般呵护，我，已经被他们成功“改造”了吧？

“这不，总算是精神多了嘛！”

“这才像个正常人呀！”

我走入教室，遇上以前的那些粉丝团，她们说“啊？怎么剪这么短！这么难看啊！”我没有头发你们就不再喜欢我了吗？是这样吗？

那个时刻，我的头发开始生长了一些。

我生成个男人，也许生成女人更好，那样我就能大大方方地在街上打理头发、大大方方地在有镜子的地方整理自己的形象了！总之，我不太擅长男人们活着理解的那一套。不理解我的人不会理解失去头发的辛酸，对他们来说，我失去的只是“头发”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你比我大两岁，说我不懂得爱情是什么。不过我会用心去学，为你而学，因为——说过要听姐姐的啊。

有一天，你为我买了一顶假发。

你用你纤细的小手取下我的遮羞帽，为我戴上它。假发一接触我的头顶就像搁浅的蓝鲸重新回到了海洋，一下子活蹦乱跳，欣喜起来。

我激动得想要吻你，可你却拒绝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叫我吻你？

“你就暂且戴着它出门吧，不过去学校不要戴，要是实在难为情，就在放学后偷偷找个地方戴上吧，至少放学那段路你又变回去了。”

你要是不让我吻你，把我变回去又有什么用？我的粉丝团已经知道秃头的我是什么样了！

夜里，我戴着你送的假发躺在床上。由于不透气，我的头皮发痒，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几次我充满欲望的手都触到了假发边缘，马上就要将它掀掉，但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了它，我不就又成了怪异的秃子了！不行！绝对不行！

我开始沉思一件事情，一个我觉得不应该做的事情。

之前，我在初三的一个补课班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后来也和她相爱了。那段日子很开心，由于恋爱的力量，我尽情为她抒发着我的写作才能——为她写了不少日志。原本大家都认为这是一段王子跟公主结合的完美结局，可都错了。这是一个悲剧，原因在于我，在毕业即将到来的日子里，深深地爱......不，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长相酷似金莎的女孩。老天，谁叫她在我最伤心的时候成为我的同桌呢？这同样是，我现在只敢和她说笑，玩闹，惧怕与她谈心，害怕她洞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在喜欢她。

不少人说我傻，对，我傻，我只想做一只鸭子，漂亮的鸭子，凝视着这只美丽的天鹅越飞越高，然后毕业，分离，成为永远的陌路。我是一只鸭子，我并非不具备学习飞翔的本领，只是我的心里住着一个穿着萝莉鞋子，在天台翩翩起舞的身影，她还没能起飞，我怎能奢望着翱翔天空呢？

她真是令我痛恨地要死！要离开就狠心地离开！将我抛弃，这还能叫我心情好受一点。可她却在中考剩下几天前，拿着自己写的一个本子，盛满了我们曾经在一起发生过的一切，来到我面前......什么？她有白血病？这使我更加自责和难过，我开始每天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为什么不能在她身边陪着她，为什么我因为孤寂恋上了同桌“金莎女孩”......太多为什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好像听某些人议论过我“卖发型又不是卖本事”，“你看他，发型搞那么酷做什么？自己又不是明星。”

我不是明星，也并不想成为明星，我只是个学生。现在的头发情况怎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心开始变坏，变得不知道该去期盼什么。每天我都要假装去上学，然后假装出一副收获满满的样子回到家里吃饭、睡觉。学校里的人们都在说，等将来毕业了，就能娶个老婆，找个工作，再买套房子，晚上开着汽车去找朋友喝酒。

真的是，好幸福啊......

这样想着想着，假发的某些部分顺着我的头皮慢慢渗入，居然有一些真的生长在了我的头顶上。

怎样的活法，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活法呢？

她对我百般呵护，又为我买了一顶帽子。这下我可有了盾牌啦！只要从现在开始，在放假前学校的最后一段生活中，不跟那些人坐在一起，下课不出教室，放学时故意磨磨唧唧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个离开，那些人就注意不到我，就不会议论我的发型了吧。

我的发量开始疯一般地生长，直到超越了班级里所有女生头发的长度，我也马上就要成为女孩子了。

说实话，短发有什么好？将脸上所有的瑕疵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若一个人脸上全都是缺点，还在青春期长满了青春痘，他有什么理由不留起长发？

她总是跟我抱怨，说为什么现在很多漂亮女孩都被什么丑陋的男人给霸占了，真是亏大了！可我分明从她那收缩的瞳孔中看到了不纯正的愤怒——那是戾气，是嫉妒，表面上是看不惯，心底里却渴望自己也得到那样的境遇。到那时候，只要自己拥有了钱，现实中的大部分欲望就能被轻易满足，谁还会在意一张男人的脸长得帅气或是丑陋呢。

真的是好可怕！因为她们，我才成为了叛逆的学生，成为了和她们一样喜新厌旧的产物。

我的头发更进一步生长，紧紧勒住了我的胸口和脖子，我马上就要窒息了。

管我们变成什么样的产物，我们只要活着就行了。

我走进洗手间，给了镜子里的我一拳，然后止不住的哭泣，好痛......手痛，心里也痛。

咯～咯～头发继续往紧里勒......

镜子里面那个身影由模糊到......消失......不见，就像这个世界的过客。

等一下，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忘记看了......

这是男厕还是女厕来着？

等管理员进来清洗厕所的时候，发现地板上躺着一堆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