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妈走了

4个儿啊：

这是妈最后一次喊你们"儿啊"了。

妈今年八十了，这双手啊，牵过四个娃娃，抱过八个孙儿。

那时候你们都爱往我怀里钻，老四最爱搂着我的衣襟睡觉，老三爱枕我的胳膊睡觉。

你们爹走得早，头七那晚，我摸着冰凉的炕沿想，四个儿子呢，总有1个会接娘住吧？可等啊等，等到槐树都抽新芽了，才等来你们商量着轮流照看。

老大，你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每家住七天，公平。"

头半年真好啊。

老三家媳妇总给我留电视遥控器，老二家孙子教我用老人机，老四端来的饺子总掐着十八个褶。

夜里听着呼噜声，倒比听了一辈子的青蛙叫还踏实。

后来你们来得越来越迟，走得越来越早。

那天老大家的碗摔了，滚水溅在我棉裤上，你媳妇嘟囔"人老了就是碍事"。

这两年里，我学会盯着挂钟数心跳。

八十寿宴那天，你们举着酒杯说"祝妈长命百岁"，我瞅着满桌子好菜，突然想起老三满月时，全家分着喝的那碗红糖水。

前儿夜里梦见你们爹了，还是穿着那件蓝布衫，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冲我招手。

今早推开窗，又不见你爸来接我。

床头柜最底下有个铁盒，里头装着五样东西：你们爹留下的怀表，老大周岁时的虎头鞋，老二摔断的门牙，老三的入团申请书，老四的第一张奖状。

照片我带走了，那年照全家福，老四哭闹着要吃糖葫芦，你们爹的衣襟上还沾着糖渣呢。

儿啊，别怨娘说后悔生下你们。

当娘的心就像揉皱的粗布，再怎么熨也留着褶。

可要是真有下辈子，娘想当回蒲公英，风一吹就散得干干净净。

灶台腌菜缸底下压着你们小时候的棉袄，拆了能给重孙子当尿布。

电表箱里存着这些年你们给的钱，拿回去给媳妇们添件新衣裳吧。

鸡叫三遍了，外头露水该起来了。

记得把院里的柿子树修修枝，开春还要——哎，瞧我这记性，你们早都住上楼房了。

妈不怪你们。

妈真的不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