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七月二十六。星期日。阴。

晨起，得C兄文：“古人的好，常在于冲口而出。如王维这首《送孟六归襄阳》。前四句，一气贯注。对于时政的失望与愤懑，何其之深也。杜甫的《客夜》也是。失眠，忧心如焚，天就是不亮。“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卷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与王维句比，完全合律，也更有彩。王则似无意于为佳句，心中块垒，但求一吐为快。声调只求大体合律，而颔联的对仗，则全然不顾，一派本色。唐人之用格律，大抵亦如穿一件时尚的衣服，穿久了，就换一换。或出门会宾客则穿，居家闲处则不穿。或只穿下身，不用上身。以此为娱。但衣裳如何变化，而肉身不改，精神不改，灵魂不改，于是乃有仙家李，佛家王，圣者杜，各如其面。”

读之大快。复曰：“晨赏先生文，大悦，开启一天美好。读书至此，如鱼归深渊、龙游大海，方享读书真乐也。”又引来先生续文：“古人为诗的这种冲口而出，看似无意于布局谋篇，却浑然天成。恰犹傅山论书，曰宁真率毋安排。艺术之妙谛也。言古人于格律如衣裳，亦是有感而发。一些学古体诗的朋友，才学了一点所谓规则，就以为是亘古不可变的金科玉律，以解家自居，四处挑疵，议论横生，非常可笑。”

与C兄相识二十余年，从其学读书、学作诗、学做人，受益良多。常想，C兄于我，如前面打着红旗或提着灯笼的领路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茫茫人海，与兄相友之，亦累世所积福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