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一家人
作者:墨缘
(1)
在村口的“和园”门口,一位老人拿着扫把清扫着路面。地上的垃圾很不配合,时不时随风飘起,老人刚刚扫好的垃圾堆很快散落开来。只见老人抓起扫把迅速的压住即将飘起的塑料袋,赶忙将它们装进垃圾袋,随后又起身去追刚刚被风吹走的垃圾。老人捡完垃圾后,放下手中的垃圾袋哈着热气,双手瞬间被白白的热气包裹,但很快消失了,老人紧接着又多哈了几口气。
一阵风刮过,老人收了收衣领,然后把帽子下边的耳套微微做了调整,最后重新提着垃圾袋准备向垃圾站走去。看到我向他走近,老人停住了脚步。
“伯,这么冷的天,还在和园干活呀!”
“这现在是伯的活,得当回事么。我娃啥时回来的?”
“我昨天下午回来的。一个同学给娃过满月,我回来随个礼。”
“就说么,没听你爸妈说你要回来。我娃穿的这么少,冷不冷?”
“我是小伙子,火气大,没事的。”
“火气再大,也得把衣服穿暖和,你看你穿的这么单薄,感冒了咋弄。”
“听伯的,去了我就穿厚点。伯,你和伯母的身体都好着吧?”
“都好着呢,伯现在每天出来干点活,活动活动,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天冷了,你也多添加些衣服,随身给自己带着热水。”
“伯在家里呢,干完活就回去了。我娃在外面呢,要把身体照看好。天太冷,你先去坐车,下次回来了咱爷俩好好聊。”
“嗯,这次回来时间紧,下次回来侄和你好好坐坐。”
“伯等着呢,下次回来记得给伯把侄媳带回来。”
这个老人是我的邻居伯伯,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马路,平日里家里有了啥事,只要喊一声他就会过来。
伯伯是一名老党员,之前是村里的干部,为村民们做过好多事,在他家的门框上悬挂着一个耀眼的“模范党员”牌匾。
“和园”是村领导为了带动经济,以“生态为依托,旅游为引擎,振兴乡村为目标”建立起来的一个综合体主题公园,在扶贫攻坚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为全村和周边群众提供了一条脱贫新路子。
今年伯伯已经70好几,原本退休在家,自从和园建成以后,他又负起了“为人民服务”的责任,热情的加入了自愿者行列,每天担保起和园的环保工作。他曾经给我说过:“伯是老党员,啥事都得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再苦再累也无所谓。”每天他都会去和园巡检,从来没有缺席过。
(2)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用农村的话说,伯伯和父亲是“对象”。
平日里,我们两家无论谁家有事,彼此都会手把手的去帮,大到红白喜事,小到春耕秋收,甚至家里的农具都是公用。要是谁家吃便饭,总会先盛一碗送到对方家中,这是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事,没有理由更不需要啥理由,我们两家从不吝啬热情,也不说谢谢之类的客套话。
记忆中,有次正赶上麦子成熟,父亲在煤矿上受了伤,不能下地劳动。眼看地里的麦子已经熟透,母亲发愁这该怎么办:最近大家都忙着收割,谁家还有闲人来前来帮忙。母亲和父亲商量着:要不,花钱雇人来收!
第二天清晨,我在家准备着收割工具,母亲打算出门去请人。
这时,伯伯来到家里,看着母亲问道:“不去收麦子,还要干啥去?”“哥,我去叫人来帮忙,娃他爸不能干活。”“还叫什么人呢,收割机我都联系好了,拖拉机就在大门外停着,让娃把袋子放到车上,咱们现在就去地里。”
母亲半信半疑的随着伯伯来到大门外,收割机师傅已经在路口等着,拖拉机还在“嘟、嘟、嘟”的响着。父亲拄着拐杖出来,伯伯对着父亲说:“家里的麦子你放心,哥一会就收回来。”说着,我和母亲上了伯伯的拖拉机,我们一起去了麦地。
伯伯对我家的好我们一家都心怀感恩,伯伯对我的好我都刻在心里。
小的时候,有好几次放学,伯伯都在家门口等着我,看到我以后,便把我拉到他家。看到桌子上我喜欢吃的零食,伯伯吩咐道:“都是给你留的,抓紧吃。”我狼吞虎咽的把肚子填满,还眼馋的站在原地不愿离开。一旁的伯伯笑呵呵的说:“馋猫,都是你的,伯伯给你装起来拿回家。”
每年大年初一,伯伯会来我家和父亲拉家常,时不时夸我几句,让我幼小的心里美滋滋的。临走时,伯伯还会给我和哥哥发压岁钱,这是我那时每年的第一个红包,而且是最大的。
那时,我常常好奇:“伯伯和我们家非亲非故的,为啥会给我们发压岁钱。”问父母,他们都说:“你伯疼你们,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
至今,我还记得,当时伯伯和父母经常开玩笑说:“要不,把鹏鹏过继给我家当儿子吧。”
渐渐的我长大了,也明白了这份真情存在的意义,它是如此的珍贵。亲情让我们感动,友情让我们温暖,邻里情让我们欣慰,这些都是生活给予我们的厚爱。如果说一个人的情感意识是从三岁开始的,那么我的意识是从伯伯那开始的;如果说家是一个有爱的地方,那么伯父的家也是我的另一个家;如果说一个大家是由不同的小家组成,那么邻里之间也应该是一家人。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每次回家,心里总有一样东西驱使着我去看伯伯,即便是和他坐在一起简简单单的聊天也行。过年,伯伯不再给我发压岁钱,而是换成我提着年货去给他拜年。到了家里,吃一口伯伯亲手腌制的泡菜,喝一碗伯母亲手熬的热粥,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进了心里。
(3)
如今我在城市工作,每天起早贪黑奔波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回到房间已是筋疲力尽,不是倒头睡就是加班做方案,隔壁住的是谁,我全然不知。偶尔听到隔壁的人在吹葫芦丝,便停下手中的工作听一听,让自己放松放松。然而,这都是短暂的,自我陶醉的,谈不上心灵共舞,快乐分享。
邻居原本只是一墙之隔的亲人,现在却被冰冷的混凝土死死的困住,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同进一个大门,但关上房门时,却变成了陌路人。或许大家本身就是陌生人,只是缘分将我们聚在一起,但我们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热心的房东为大家建群,回报她的是安静的手机屏幕,房东阿姨尴尬的在群里发着链接,得不到一个人的回应。
我开始怀念村里的伯父,开始怀念村子邻里之间窜门的情景。同时,我也开始担心:伯父和父亲只因为关系好,那是他们经常在一起,了解彼此之间的所需,能及时在对方需要的情况下出现,但那是上一辈的情感,到了我们这一代,几个堂姐嫁到了外地,我在西安,好几年才能见一面,不知父辈的那种关系到了我们这一代还能否延续下去?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徘徊了好多年,一直没有肯定的答案。直到最近见到堂姐,我才有了肯定的答案。
那天我相继接到伯母、母亲和哥哥的电话,电话里说的是同一件事,他们让我给堂姐打个电话,说堂姐找我有事。
带着疑虑我拨通了哥哥发来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鹏鹏,我是二姐。”听到二姐叫我的乳名,一种既熟悉又温暖的感觉突然涌向心头。
二姐嫁到了天津,这次回来准备装修西安的房子,需要买几台空调。应该是伯母告诉她我在做类似的工作,二姐想征求我的意见,看买什么品牌的空调合适,并约我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我见到了五年未见的二姐。二姐激动的夸了我好多:说我个子高了,帅气多了,不过,再怎样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亲。我原本以为自己见到二姐不知道说些什么,没想到我两坐在一起竟有着说不完的话。
二姐坐在我对面,从小时候说道现在,其中有好多我小时的事,我已记不清楚,她却把每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看着她说的开心,我只管乐呵呵的笑,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在姐的面前,当弟的也不需要顾及什么。二姐也提到了:“姐现在还记得,你伯那时还要把你过继过来当儿子的事,想想姐都感觉很幸福。”
临走时,二姐把她家的门进卡和房门钥匙给了我,叮嘱我:“没事了过去住,姐过两天就走。”
这时,我才想起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接过钥匙,我问二姐:“姐,空调的事怎样了?”“姐时间紧,下午就让你姐夫订好了。这次主要是想见你,看你长变了没有,万一在大街上认不出来咋办。”“看我姐说的,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和谁不亲能和姐不亲么。人群中我肯定会一眼认出你来。”“你当然得和姐亲了,小时候姐可没少疼你。”“那当然了。”
与二姐的见面让我确信,父辈们早已将大爱的种子留在了我们这一代的心里,无论隔多远,无论隔多久,它都不会变质,只会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长出繁茂的枝叶,结出香甜的果子。
(4)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老祖宗为我们留下这精美的传统美德,是我们后辈们的榜样。
回到家,我依然能听到伯母打电话叫母亲吃饭的声音;过年,伯父依然会给我的小侄子发压岁钱;我依然会帮堂哥扛起40公斤的肥料。这种互帮互助,互亲互爱的邻里情,值得我们不断的传送。发生在邻里之间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对爱的阐述,有甜蜜、有感动、有依恋、更有忘不掉的情感和幸福。
邻里不是亲人,却胜是亲情。多少年的患难与共,才会积累起这深厚的情义;多少年的轮回,两个家庭才会相伴,是缘分是爱,给了我们同一块土地,种下了同一颗“种子”。我们过着同样的生活,受着同样的苦,守着同样的福气。
大家小家有爱便是家,邻里本该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