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无间道8.3
{余生}
看无间道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他们不同的人生。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罢，他们被交换的不只是身份，还有性格和人生。
还记得一个童话，童话中有两个贪心的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挖出一个人的骸骨。他们迅速埋上，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他们心底却都清楚地知道地底下埋的是什么。看见树、看见花，心里想的却是地下那具骸骨。
有些东西，一旦揭开，就不可能真的装作不在乎。
当刘建明在第三季被围捕，他嘶声力竭的喊着“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只是想做个好人，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实际上刘建明自己也十分清楚，他已经别无选择也不会有所谓的“机会”，因为他的一切都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所作的选择。
我不是不知道，人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有些人爱用哈人坏人来评价，可是这世道，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呢。人么。都是自私又无奈的。谁也改变不了这社会的规则，既改变不了，那就只有遵守。人都是世俗的，都是有欲望的。不论现在在过着怎样的生活，都不会在利益面前说不。
人性，就是这么赤裸裸的。
感觉自己那时候骨子里挺像个愤青的，现在么，愤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愤怒的。呵呵，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突然想起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我的导师对我说了一句话：“要善于将无价值的事做的有声有色，在玻璃鱼缸里游泳，也有乘风破浪的气魄。”
但现实教会我，大部分人不值得我用诚实的态度对待，诚实大多数时候不会使事情更简单，反而导致尴尬和浮想联翩。
大多数人选择虚伪，是为了不伤害别人，同时也不伤害自己。真正伤痛的时候，是不会撕心裂肺地呼喊的，更多的是无望的沉默。因为无奈，因为无力，沉默着，不是说对抗这个世界，其实是因为懂得了自己的无能。
言论有千万种，选择有千万种。但终究只能持一种观点，选一条道路。患得患失是无谓的，谁也不是上帝，谁也不知道所有道路的尽头通向什么。最难规划的就是人生，因为有许多的不定因素，但正因为这些好的坏的会不时冒出来，所以才是人生。
{林佳}
命运是不公平的利率，也是太过公平的，甚至要摆出“疏而不漏”姿态的巧合。年轻似乎是时间的代名词，代表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光阴。其实，也像是一道必选题，时间一到，该走的路就必须走，该做点事情就必须做，谁也反抗不了。
陈炯老是撺掇我看《无间道》，说不看无间道算是彻底错过了香港电影。我有些哭笑不得。马马虎虎看了第一部，陈炯在旁边看得入神，脸上的表情变化多彩。我不好扰了他的兴致，就强忍着困意看着，直到糊里糊涂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然后给我盖上了被子。我闻到熟悉的香味，熟睡过去。恍惚间听到陈炯一个人自言自语，有些遗憾有些无奈的自言自语。我想笑着调侃他，但是眼睛睁不开，意识彻底陷入糊涂。
可能陈炯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拉着我看《无间道》，但实际上，我可能知道。或许只是猜测，或许就是女人的直觉，或许就是陈炯自己展露出来的神态暴露了他企图掩盖的所有。
陈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为什么会在雨天狂奔，也没有告诉我那个她到底是谁。但是，我想，我早就知道了。一开始，看到他老是和余生提起余曼，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好朋友。但后来，从我看到陈炯看向余曼的眼神中，我就明白了一切。
我想，《无间道》是否吸引人不重要，应该是曾经一起看《无间道》的经历很深刻。我有些瞬间想问问陈炯，“我爱看《无间道》怎样，对它没有兴趣又怎样？”但是，我没有。我知道，陈炯只是一个人在钻牛角尖，他会想明白的。
时间拖着我们跑过了好多路，也没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去想想为什么走了这么远。在路过某个分叉口的时候甚至没有做过多的考虑，凭着直觉就向前走，走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该放下的，必定会放下，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陈炯}
一个好不容易不用加班的晚上。我和林佳去电影院看陈凯歌的《无极》，应该是我没文化，看得稀里糊涂的，又或许是陈导立意太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林佳推我，电影结束了。
凉爽的夜风里，我很喜欢她的高跟鞋敲击着步行街路面的声音。她点上一支烟，很娴熟地挽紧我的胳膊。那时候我就开始批判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心满意足呢？一个人才二十五岁就这么满足还有前途可言吗？”
在这份可耻的心满意足里，我第一次怀着善意打量这个我出生并成长的城市。
夏天是最好的季节。空气里有一种奇迹般的澄明。
我们散着步，路过了云颠中学。高考红榜又贴出来了，状元们的照片被人人观赏，大家评价得更多的是他们的长相。
堤岸上的旧房子都没有了。建成一个新的商品房小区。碰巧这间公司有一个我过去在房地产公司的同事，他可以很爽快地给我这里房子的底价。明年，我们也许就要把家安在这里了。
生活是简单的。简单而安静。我的故乡毕竟善良地接受了我。我就要像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在这里安家，立业，有自己的孩子。也许过不了多少年，我的表情也会变得跟街头这些来往的人一样。我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我想要个小女孩。一个像童年的林佳一样安静，一样聪明的小姑娘。最好漂亮一些但也别太漂亮。
电视新闻并不好看。可是跟林佳在一起的时候，我仍然喜欢把电视调到有新闻的频道。印象中这是一个家庭的夜晚最标致的景象。我简直像是个过家家的小孩儿。林佳就在这时候走过来，很不客气地枕着我的腿，“我不看新闻。给我转到电影频道。”我已经很恐怖地感觉到这将是我们家日后的——决策模式。
就在我寻找遥控器的时候，我看见我们的晋槐在屏幕上一闪。记者正在采访一个长得就很像专家的专家。我这才知道，我们的唐晋槐快要死了。它太老了，遇上一种很难治的病，镜头下它依然苍翠，不怒而威。衬得围着它瞎忙活的那帮专家和记者很没品。
周末晚上我和林佳一起到了步行街，我得看看它。我是当着它的面第一次和小曼告白的，它也看到了我第一次吻林佳时的场景，当然它也默默地看到了我雨天狂奔的傻逼过往。八点钟，天刚擦黑。它依旧宁静地立在步行街的尽头，根本看不出它死期将至。
令我惊讶的是，它的护栏外面居然围了一圈人，这些人看着专家们在护栏里面治疗它，看着他们给它拍照片，这些人看上去都像是吃过晚饭出来乘凉的。一个年长的人对我们说：就是因为那条新闻。这几天，每天都有来乘凉的人，顺路过来看看它。
不是多么刻意的举动，看看而已。
“林佳，说不定哪天，我又会开始厌倦这个城市。也许过完夏天我就又开始讨厌这儿的空气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扯在一起，“到了冬天我就又开始觉得这不过是个闭塞的小地方，到明年春天一刮沙尘暴的时候我就又得交辞职报告。林佳，我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她慢慢地说，“我跟你走。”
眼眶一阵潮湿，我抱紧了她。
回到家之后，我和林佳敞开心扉谈了一晚上。我谈起青春期时的一件事儿，想看看林佳的反应。
16岁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进按摩店。
那个老板看了我一会，目光猥琐地说：“小伙子，来按摩啊，要全套的吧？”
我说：“我不清楚，随意。”
“第一次来？”
“嗯。”
“那行，就全套的吧。第一次可不能怠慢你。今天你运气好，有个漂亮妹子刚来。你给三百块钱，去左边第一间换衣服等着吧。”
我进去之后坐了一会儿，随后一个小姐姐来了，很害羞地问我需要什么服务
我说：就按摩一下就成。然后我就趴下，让她按摩了。
问了一下年龄，比我还小一岁，好吧，是小妹妹。
完了之后，她有点害羞有点紧张地问我，“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我说，“不了。”换上衣服就走了。
后来有些朋友嘲笑我说，“三百块钱就真的只是按摩了？没有那啥那啥？哈哈哈哈”在他们的笑声中，我却一下子就想了那个女孩害羞的脸庞。
林佳很认真地听我讲，然后给了我一个拥抱，她说：“陈炯，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人。知道你虽然平时痞痞的，但实际是很认死理儿的人。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很久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深爱着爱看《无间道》的女孩子。
但是，林佳不喜欢。所以，是时候打破我的执拗了。
我看向林佳，她的眼神里有一份了然和欣慰。
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谈论爱情，仿佛它是一件可以讲道理的事情，但多数情况下，你并不知道离去的人为何离去，更无法测量和相聚之间的距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奇妙，再多的道理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就像无论看了多少遍《无间道》，依旧会在里面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里揪心，道不明到底一环套一环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我想，这些与我们的生活都无关，也就不必耿耿于怀。
唯有岁月不可留，好在它也不会轻易将你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