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回旋
莫祭渊微微侧开身，对那人道：“知道了。”
这时祝子吟他们几个才看清楚了那个来请莫祭渊的人的样子，虽然穿着便衣，但他们还是认得出来，这分明是赫赫有名的禁军统领——秦炙。
祝子吟见到秦炙立刻把方才那些不知所措抛到了九霄云外，由于从前听说的那些传说对秦炙钦佩无比，立时就要拱手行礼，秦炙也看见了祝子吟，他是认得这个小辈的，连忙做了个手势，祝子吟这才想起他们是在烟云楼里。
朱绪盏和叶成安都快哭了，这一趟出来得，他们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吗？
祝子吟对祝清欢说：“妹妹，乖，你先回去，我们有些事情不能和你一起看戏了。回去的路知道吧。”
祝清欢点了点头，十分乖巧一声不吭地跳下凳子走了。
秦炙微微拱手：“各位，跟我来吧。”
于是他们在戏院中左拐右拐，终于到了原来绝对抢不到的那个顶级包厢，包厢设计得十分巧妙，包厢里边视野看外边视野极好，但是幕帘遮着的几个位置从外面看里边却是半片衣角也看不到。
至于那个坐在幕帘遮着的位置的人——
“都坐吧。”那人道。
“是，黄公子。”秦炙道。
叶成安和朱绪盏脊背挺得笔直的坐下了，相比起来，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的倒是祝子吟，还稍微带点闲适的是莫祭渊。
除了禁军统领，来的还有一位一看就是皇帝身边近侍，另一位男子四十岁上下，却是他们都陌生的。
“黄公子”端起茶喝了一口，随意道，“都不用那么拘束，这不是在皇宫，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我看你们聊得还很激动，连茶碗都打翻了？”
一提这事，祝子吟的面色又沉下来了。
朱绪盏连忙道：“我们是在说《甄娘传》这出戏呢。”
“哦？”“黄公子”状似随意道，“这戏好看吗？”
叶成安一揣摩圣意，连圣上都来看，就说明对这戏是喜欢得很，于是抢先开口，对《甄娘传》大夸特夸了一通。
莫祭渊在一旁默默在心里憋笑，心想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还叮当响。
不知马会不会尥蹶子。
“黄公子”听完这一通大夸特夸，神色讳莫如深，高深莫测。
叶成安说到没词再说，只得轻咳了两声。只听得“黄公子”又问：“那你们知道这戏的作者是谁吗？”
叶成安道：“这。。。。。。。倒是不清楚。”
朱绪盏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黄公子”端起茶吹了一口：“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们不会联合起来骗朕吧？”
叶成安和朱绪盏一听这话就差腿一软跪下去了，但见到祝子吟仍然正襟危坐，心里也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细细回味，这也应该是“黄公子”的一句玩笑话。
“黄公子”笑了声道：“罢了，看戏吧。”
话音刚落整个楼中灯光就暗下来了，所有光线都聚集到舞台中央。
红妆美人登场，好戏开幕。
《甄娘传》所讲为一个妖魅故事，但妖魅故事多是遥喻人情。大体便是一位狐妖爱上一位公子，经过一番纠葛，公子负心，弃狐妖而去，另娶新欢，留下狐妖与他们的儿女孤独终老。
叶成安与朱绪盏看得如痴如醉，祝子吟看得索然无味。
而“黄公子”看着那一幕幕浮光掠影，仿佛是陷入了沉思，又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眼神有瞬时得恍惚迷离。
祝子吟目光离开戏台，细细观察了遍叶成安和朱绪盏的表情，又看了看“黄公子”，“黄公子”显然也沉醉在戏中，没发现他的目光，最后，他的目光才堪堪落到了莫祭渊脸上，莫祭渊的脸被笼罩在帷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想起那话本子上的插画，再看着他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点五味杂陈。
莫祭渊的目光本来落在戏台上，但似乎察觉了有人在看他，转过了目光，正好与他目光相遇。
祝子吟瞬时将目光移开。
莫祭渊有些不明所以，总觉得祝子吟今晚有些奇怪，见了他跟见了鬼一般。
此时，戏台上幕场一转，伴奏变幻，忽然就变成了不似琴音的胡地弦乐，祝子吟心中一动，这不就是那一日莫祭渊在院中弹奏的那首曲子？
他忽然想起刚刚“黄公子”问他们是否知道作这出戏的人是谁，他心里蓦然有了答案，正要回首去看莫祭渊表情，忽然神来之笔般领悟到皇帝可能也是想试探这戏是否是莫祭渊所作，试探他们这些朋友的反应，于是生生制止了自己想要回头看莫祭渊的想法，将自己的目光定在了戏台上。
莫祭渊转着杯盏，轻笑着听这悠扬乐曲。
祝子吟看着那舞台上翩翩起舞的红衣女郎，听着这弦乐，眼前的身影又开始随着弦乐变化，然而这次不是大漠霜雪，也不是金戈铁马，而是莫祭渊一身玄衣坐在树下，手指拨动琴弦，花瓣轻轻飘舞在他的发间，眉间，颈间，指尖。
那画面一直在他眼前转，他闭上眼就在他脑海里转，转的他头疼。
祝子吟深吸口气，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也不知是对谁说，说完他就站起来，挑开帘幕走到过道去了。
然而三个沉浸在戏曲里如痴如醉的人是没发现，秦炙见他出去也只是看了一眼，另外随侍两人更是什么事也没有一般守在“黄公子”身边。而阴影里的莫祭渊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祝子吟站在光线昏暗的过道里，心一直跳得飞快，仿佛要飞出胸膛一般。
他一手撑在墙边，深吸了几口气，不知从哪吹来的一股冷风才让他冷静了冷静。
他脑子里一片纷乱，所幸心跳慢慢地随着穿堂冷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都怪朱绪盏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祝子吟想。
他一回身，却又正差点迎面撞上出来找他的莫祭渊。
祝子吟倒吸口冷气，往后退了几步。
莫祭渊看着他，眉依旧微皱着道：“你们方才在那桌到底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么心神不宁么？”
祝子吟顿了顿，平静了一下，声音里有丝颤抖，却仍然是稳住了，道：“没事，刚刚觉得里边太热了，现在好些了，我们进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