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味】一次令人心颤的回家

作者：龚道权

      家是无风之港，家是不簸之舟，家是出门在外魂牵梦萦的所在……

      从我有记忆开始，家和我就成了橡皮筋的两端，一拉出去就会马上弹回来，拉得越远，弹力越大。如今只因有了一份在城里的工作，更因为我的“成家”，我便不大回乡下老家了。

      但在我的脑海里，却深深地贮存着一次永远也抹不去的关于回家的记忆——

      那是我第二次参加高考。经历了一次高考失败，于我无疑是精神上的重创，于家庭则是无以复加的经济负担，因为当时我可怜的父母双亲四个儿女在校读书的就有三个。可是，对于我高考的失利，家人除了多几句鼓励的话外，再无其它表现，我回到家中，他们甚至表现出少有的轻松，不谙世事的我，并不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那年我家要起新房子，红砖是父亲和哥哥不分日夜人工做成，在年前就烧好了的，可起房子的日期，全家人好像开会研究了似的，对我讳莫如深，我问他们，他们总以一句“到年底看情况”来搪塞。其实，对我家当时的境况来说，“到年底看情况”是很现实的，弟弟、妹妹都在读书，我在复读，经济上一时转不过来。更重要的是，令人心悸的七月，我要参加高考，如果在紧张的复习过程中，家中起房子的话，我心里肯定多一些牵挂，不能保证全身心迎战高考。这样想来，“到年底看情况”不愧为明智之举。

      春节一过，我就上学了，一直到高考结束，我都不曾回家，学校放假虽不多，但假还是有的，而且我也非常想家，只有回到家中，我才会得到一种安慰和鼓励,增添高考必胜的信念。可是我却没有，直到高考结束，我一次都没有回家。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不是隔壁的堂兄、堂弟就是本生产队的“大毛”、“小毛”给我捎来钱、粮、干菜和换季衣服。当时我就不明白，家人怎么陡然不来看我了？而且还不给我回家的“可乘之机”。

      高考一结束，归心似箭的我，就匆匆踏上回家之路，一路想象着家人如何对我的高考进行充满吉祥的预测，也在盘算着对家人半年不来看我的数落，当然也忘不了和家人商讨年内启动“重点工程”。可是一回到家中，令我心颤的一幕出现了：父亲、母亲、哥哥等一个个似煤炭工人，围在一张布满尘垢的方桌上一口一咽，一栋三间两层的楼房已赫然耸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家！顿时我豁然明白了：他们为了我一心一意参加高考，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回家的半年是极不平凡的半年。半年里，经过父母双亲的精心导演，达到了我和他们配合默契的极值，如期地实现了各自的目标——家中的新房拔地而起，而我，则欣慰地拿到了湘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自从城里有了家，乡下老家便成了我的一处“临时客栈”。当我每一次忆起那次令人心颤的回家，便不禁为我的不回家而忏悔。尽管父母双亲一次次劝我，没事就别回家，我知道这是他们又在重复一个极具善意的谎言，只不过如今不是为了高考，而是怕我影响工作。

      我深深地感谢我的父母双亲费尽苦心对我的呵护，我也用心在承诺：乡下老家永远是我的“快乐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