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向车窗外眺望的时候,视野坐落的空间里,左侧后方现出一朵朝霞。小小的,孤零零的,遗世独立的一朵。天色暗沉,空中不见太阳的踪影。所幸的是,太阳还是慷慨地借出了一抹微光,投在这片云朵上,使它焕发出温柔的光彩来。车里的人千姿百态,有的在交谈,有的在扣手机,也有在打晨盹的。大家各忙各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我幸运地留意到了这朵朝霞。它在空旷的天空里兀自美丽着,仿佛并不为了得到欣赏。因此它的美丽是孤独的,落寞的。然而,并非如此。它的美丽隔着遥远的空间,落在了我的瞳孔里,视网膜上留下的影像又传输给大脑,从而被保留在了记忆中(尽管记忆的时效不可知),因此它的美丽与我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关联。这种关联是单向的,一厢情愿的,是灵魂对美好的主动承接。
发光是太阳的志愿,就像传播基督教教义是耶稣的志愿一样。太阳把它的光芒施予一朵云,使它美丽而柔和起来,焕发光彩的云霞籍着这份光芒,继续在普通人间播种美丽,以致被更多事物所捕捉。被一片浅滩捕捉,它将被折射到更多的事物中去;被一片叶子捕捉,这份美丽被消化、溶解,更替着生命旧的血液;被某双眼睛捕捉,它将被诉诸语言,或储于影像。我不能说,这片云霞的美丽是孤独的。
车子在前行,云霞放佛也在前行。穿过成片的低矮的屋舍,穿过路边的绿化植被,也穿过熙攘的市井和人潮,这片云霞始终不移地坐落在我的视野里。假如旅途足够漫长,这片云霞将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或者当太阳渐渐挣出云层,将那慷慨借出的微光收回,这份美丽终将从世间消失。尽管这种消失是空间上的,而非时间上的。但旅途总是短暂的,当我抵达终点时,总要投身于繁芜琐事中去。当我把视线抽移,不再对这朵云霞观瞻,我便失去了与它的这种亲密的关联。而当我再次抬头向天空同样的位置凝望,那里已经不会再有同样的云霞。那片云霞可能消失了,或者只是发生了空间上的转移。然而,我再也找不到它了。
而我会怀念那朵云霞散发的微光,珍贵而美丽。因为微弱,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又因为短暂,所以更凸显了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