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强子
打工的强子
文 | 彼怀
深夜间下起了雪，强子瑟缩着身体，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大衣，双手紧抱肩膀，走在行人稀落的街道上。
不久，强子站在一扇玻璃门前，深邃的眼眸望穿了屋内的灯光，怎么都不肯移动脚步。回过头，他看见一辆轿车从身边驶过，停在五米开外的泥板路上。车上走下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小孩子跑过车子，攥着大人的手，一步两步推开门走了进去。强子愣了神，发现那车来时照亮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竟是如此的耀眼。
屋内的老板娘站起来，连忙笑着，并递给了两串钥匙，那大人和小孩朝着一扇挡了布的门走进去。这时，强子也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我到底要不要进去？”强子在心中泛起了嘀咕。“不行，今晚必须要紧去的！”
两个大步，强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原来这的洗澡堂真不一样！”强子眼神中泛起光芒，就像天上的星。尽管心里激动不已，但他自知要稳住台面，不能让人低看一头。
“强子，来洗澡了！”老板娘仍满面笑意。
老板娘如此说，并不全是待客之道。老板娘早早地发现强子在自家洗浴的门口站了有好几天，总是迟迟不愿进来，除非他自己想通了脑筋。虽然听打工的男人们说说笑笑，但强子总是为数不多的独行者。一帮打工者前两日来了这儿，洗了次澡，就离开了，但未见到强子。于是老板娘等其中一个工人付钱的时候问道：
“老包头，强子没来？”
“你说强子？强子像个磨磨唧唧、羞羞答答的小媳妇，如何都不肯一起来洗澡。你说还怕我们看不成，还是多点什么，少点什么？”说完，一帮工人哄笑着。
老板娘有些温怒，“你们这帮大老粗，懂什么，强子可比你们强多了，老实肯干！”
男人们没再说什么，只是偷笑，毕竟在平时老板娘照顾他们，免费允许他们一周能来这儿洗个身子。再说老板娘是个大家公认的好心人，又是个还未出家的姑娘，于是那男人道：“是，是，赶明强子就来了，我们回去就让他来看你哈！”男人们稀稀疏疏地离开，老板娘脸上有些温热，泯着嘴数着手中的几十块钱。
老板娘发现强子呆了，拍了他好几下肩膀，又推了推他，才缓过神来。“你这的灯真好看。”强子说。
“不错吧！”老板娘掐着腰。“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一分钱一分货，当然好了，这地方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家这么亮的灯。”说完，老板娘拍了拍手。
“真的，多少钱？”听强子的话，老板娘忍不住笑道：“你这呆子，不要钱！赶紧去那儿换上拖鞋，进去洗洗澡！”
强子来时什么都没有带，老板娘在柜台里拿出一条新的毛巾和搓澡巾，并把洗漱用具一并塞进强子的怀里。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示意自己的衣服有雪水，别蹭到她新买的衣服。老板娘骂他是个呆子，强子虎头虎脑地嗯了一声便朝着男士洗澡堂门口走了进去。
带着这些东西，强子脱了衣服，并工工整整地叠好衣服放进柜门里。
洗澡的人零零散散，加上自己也不过十个手指便数过来的数。洗澡堂里的灯光很亮，把瓷白的地砖照得发光。强子趿拉着左右脚相同的拖鞋走进去，他抱着东西，来到最角的位置停下，把东西一个一个摆好在淋浴器下的石台上。
在这个最熟悉的地方，强子闭着眼睛都能走进来，可他却偏偏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但总是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洗澡又不是选美，在哪儿洗不能洗，洗干净比什么都强。
冒着热气的水顺势从淋浴器的喷头中打在强子的身上，痒痒的。强子闭着眼睛，感觉到了温暖和家的温馨。不知为什么，自从强子来到这儿洗澡，他总是能感受到如此特别的温柔。他不知觉哼着小曲，让水流尽情的在他全身流走，只有这样，强子才会觉得心灵会得到净化与自由。
歌声在水中游走，强子套上搓澡巾在身上来回擦拭。黝黑光亮的皮肤让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健硕的肌肉块在强子每一次动身时都散发着男人的魅力。
这时，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同样找了一个角落准备洗澡。可是，强子怎么看那人都会浑身的不舒服。在强子的眼中，无论一个人做什么工作，都要守得住一份原则，尽管会累，会被冤枉，亦或是责骂，但是不可以亏待了自己，就犹如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强子透过诧异又无奈的眼光看过去，那人畏手畏脚地冲着身子，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是布满了泥灰。无论怎样，强子都坚信着一定是半年以上未沾过一滴水的身子。
洗澡堂内所有的人都像看着一个怪人一样看着那人。那个小孩子玩着水，发现四下静悄悄地，像是被什么盯住一般，也朝着那方向看去。
“小伙子，你这样怎么能洗干净，先去浴池里泡一泡吧！”一个老头指着浴池说。
小伙子犹豫了，他发现洗澡堂内所有人都在看他，于是又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浴池旁，小心地扶着石砖，一点一点地把全身缩进水中。待他安全地坐下去，所有人又开始该说说，该笑笑，小孩子在玩水，强子却没有再哼歌。
洗好了身子，又打好了沐浴露，最后洗了头。强子把毛巾搭在头发上，等着身体上少许的水滴尽快蒸发殆尽。他忍不住瞟了一眼浴池，又看了一眼那人，发现那人并没有在池子中搓试，浴池中的水也没有变色。想到这里，强子蒙地摇了摇头，奇怪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那男人泡好了身子，来到一个淋浴器喷头前，打开了水，开始一点一点搓试身子，尽量把搓试干净的身子露给人看。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人牵着小孩子的手往出走，强子和其他几人也依次顺序地走出澡堂门口，来到柜门前换衣服。
换衣室内有一大扇镜子，强子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依旧像个五年前的少年，五年前离开家出来打拼的少年。他告诉自己，无论以后怎样的生活，都要活得讲究，起码要像自己黝黑健硕的身体。
洗浴门口的车子开走了，只剩强子一人坐在椅子上。老板娘说刚做了晚饭，让强子留下来一起吃，聊天也能有个伴。
厨房响起炒菜的滋滋响，香味好让强子的肚子叫个不停。老板娘做菜可是拿得出的本事，于是等厨房停了火，老板娘炒好了菜，又在桌子上放了一瓶白酒。白酒像凉过的白开水被倒进两个酒杯中。老板娘与强子喝得有些醉，但脑子清醒得很。“强子，我干了！”老板娘端起一杯子，强子也端起一杯子，两人一饮而尽。
“强子，有没有个钟意的姑娘？”老板娘问。
听到这话，强子愣了会儿神，随后笑着说：“哪有，一天就和大老爷们干活，哪有个姑娘。”老板娘的眼神中闪烁起光芒。“你一天可别和他们瞎胡闹，他们懂什么，你可得好好的。”说完，老板娘再次往杯子里倒酒。强子止住了，说小酌怡情。
穿好了衣服，强子打了招呼走出门外。老板娘要说什么，只见强子早已走出了门，仍是裹着棉大衣，在有雪的夜间，在有雪的街道上，越走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