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生了三个女儿的女人
图片来自网络
01
这一天，风和日丽。
小雅怀里抱着八个月大的儿子，站在自家超市的柜台前，一面照料孩子，一面给往来的客人结账。
对面水果店的那个胖女人，经常来买酒，买给她男人喝。
因为她男人每天都喝酒，自然舍不得买瓶装酒，那个胖女人索性准备了一个10L的白桶，隔三差五地到小雅的超市买散装白酒。
那个胖女人的脸色总是苍白的。
那种白很奇特，既不是保养得当的白皙细嫩，也不是护肤品调配适宜的粉饰，像是黎明前天空中晕染的白，又像是是鱼肚内里的白。
胖女人苍白的脸上，永远都挂着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仿佛无论有多少八卦秘闻，都惊扰不了她木石一般的神情。
胖女人买了酒，不慌不忙地走回了她家的水果店。
02
小雅抱着孩子，随意地捋了捋垂下的几缕头发，紧接着又抱紧怀里扭来扭去的孩子，脸上挂满了得志的神情，对着在超市里闲聊的几个妇女，说道：
“这女的又生了个丫头！”
“听说她家婆从来不登她家门，前些天来了一回，我在这都听到对面的吵架声，对了，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其中一个卷发的中年妇女附和道：
“嗯嗯嗯，我知道，那天刚好我在她家买水果呢，她家婆、家公耷拉着脸就进来了，说是要把他们的三丫头送人，让他们抓紧时间再生一个；说他们老两口子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了；那家婆边说边骂，说儿媳妇再生不出儿子来，就让她滚蛋！”
“是吧，我也听见他们说了，那天可热闹了……”另一个枯瘦的女人接着说起来。
她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感叹着，啧啧声不断，偶尔还会发出哄堂大笑。
小雅时不时地给买东西的顾客结账，一手揽着孩子、探着头，不停地接着话，生怕把话题弄丢了。
03
那个被她们热议的胖女人已经回到了她家的水果店了，远远地能看到她那胡子拉碴的男人，木着一张脸，像是等着女人手里的酒，又像是等着别的什么东西。
那个胖女人，六七年的时间，前前后后地生了三个女儿，前面两个女儿已经上了幼儿园，小女儿落地尚不足三月。
就在三女儿落地之前，很多去她家买水果的好事的女人们，总会面带笑容地问道：“这一胎是个啥？”
看不出这些人脸上写满的是关心，还是等待看热闹的兴奋。
不管这些人到底怀揣些什么，那个胖女人总是头也不抬地称重、装袋、收钱，“不晓得是个啥”，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那些打算看热闹的女人们，大多也只好讪讪地拿起水果，撇撇嘴角，冷冷地从鼻腔呼出一股气，然后走出水果店。
04
经常进出这家水果店的顾客都知道：那个胖女人总是喜欢给女儿们买黑色的衣服，无论是夏季的吊带裙，还是冬天的羽绒服，两个女孩都是黑色系。
开始大家以为是那个胖女人忙于生意，无暇顾及女儿们的生活，所以选择黑色的衣服，免得易脏不易洗，再填烦恼。
后来大家才发现：无论多忙，那个胖女人都会把两个女儿拾掇的干干净净的，女儿们的脸蛋仿佛一颗颗樱桃，白里透红，那种白皙透亮，是专属于孩子们的。
那个胖女人的脸上很少有表情变化，她的神态就像女儿们的衣服，了无生气。
不过她的衣着却也是干净利落的，就连怀里那个襁褓婴儿也是清爽的，讨喜的。
唯独她的男人胡子拉碴，没有一丝生气，他的世界上仿佛只有酒，还有一句“没有儿子，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是给谁过呢！”
05
当年，那个胖女人和她的男人竟然还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呢。
结婚以前，这对年轻人也是朝气蓬勃的，男的爱闹，女的爱笑。
二十出头的年龄，在家人的操持下，扯了证，结了婚。
结婚没多久，胖女人的家婆就催着她生儿子，为婆家开枝散叶。
农村人向来重视男丁，胖女人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自然晓得家婆的心思。
那时候的胖女人，年轻力壮的，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
自从知道她怀孕，家婆就天天焚香祷告，祈求老天爷赐予男胎。
掐算着日子，三个多月的时候，家婆就拉着胖女人去镇上的诊所做B超，当熟人告知家婆，胖女人怀的是女胎，家婆的脸刷拉就黑下来了，头也不回地自己走了，把胖女人一个人丢在诊所里。
胖女人后来的孕期可想而知，家婆由先前的热情似火，到后来的冷若冰霜。
大女儿出生以后，家婆逢人便说“儿媳妇生了个赔钱货”，对胖女人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胖女人的家庭也进入了白日化的紧张状态。
家公家婆的施压，使得胖女人和她男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
胖女人对公婆的抱怨，惹得她男人一肚子火；公婆对胖女人的不满，尤其是对她没有生儿子的事大为恼火，惹得她男人也觉得胖女人没有生出儿子，是胖女人十恶不赦的罪行。
06
为了缓和紧张的婆媳关系，胖女人跟男人商量，开个水果店，搬出来单住。
初次创业的艰难，初为父母的焦灼，使得夫妻俩的关系一度恶化。
为了缓和紧张的夫妻关系，胖女人四处打听生儿子的偏方，中医调理、祖传秘方，求仙问道更是不在话下。
而胖女人的男人，渐渐染上酗酒的恶习，稍有不顺心，男人就开始喝酒，喝多了就开始大吵大闹，甚至是乱砸乱摔。
07
大女儿一周的时候，胖女人又怀孕了。
胖女人的再次怀孕，激起了男人对生活的一线希望，他满怀期待着胖女人给他生下儿子。
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要善待胖女人，就像他们当年恋爱时候一样。
后来的后来，男人知道胖女人腹中又是女胎，他气急败坏的把桌上的酒杯摔碎了。
二女儿本来是要打掉的，可是胖女人由于头胎月子没有养好，导致这胎胎盘前置过于严重，强行流产的话，很有可能引起大出血，摘除子宫，甚至危及生命。
夫妻俩的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就这样，胖女人手里拉着大女儿，肚里揣着小女儿，一面经营着水果店，一面忍受着男人的各种冷暴力。
胖女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苍白。
08
十月怀胎，二女儿出生。
男人酗酒越来越厉害，摔东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胖女人不再试图改善什么婆媳关系，什么夫妻关系，她面无表情地照顾女儿们，照顾店里的生意，甚至还主动去对面的超市给男人买散装酒。
听说她还在努力调理身体，笃信那些生儿子的秘方；听说她吃过不少灵丹妙药，只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了；听说她的家公家婆与他们断绝了来往。
09
在歇斯底里的吵闹声中，在清脆刺耳的碎玻璃声中，胖女人怀了第三胎。
胖女人为这一胎花了不菲的银两，也做足了准备，想着老天爷这回该开开眼了。
结果，又是女胎。
诊断结论：胎盘前置，无法流产。
这一次，胖女人甚是冷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上的变化。
久不登门的公婆，骂骂咧咧地来到了她家的水果店。
进门就嚷：“你连生三个赔钱货，害得我们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了，你让我们的老脸在哪搁呀！？”
“这次必须听我们的，把三丫头送人，人家我都打听好了，我娘家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条件不赖，生了一个儿子，再也不能生了，要个丫头，凑个儿女双全，说好了，给咱一万块钱……”
胖女人早已波澜不惊的脸上化出一团愤怒，她瞪着眼，望着家婆，听着他们滔滔不绝的怒骂声。
瞬间，结婚这几年来的心酸涌上心头，愤怒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难以遏制，婆媳俩的吵嚷声和男人摔东西的声音，混杂着，交织着，弥漫开来。
10
后来，胖女人的三个女儿全部留在了身边，听说公婆这次是彻底与她决裂了。
胖女人依然是那副泰山压顶不改于色的神情，忙里忙外的；她的男人酗酒又厉害了，成天骂骂咧咧，醉醉醺醺的；三个女儿围在胖女人的身边，母女四人一水的黑色系服饰。
听说胖女人还在吃药调理身体，还要继续生，一定要生出儿子来。
11
一天，胖女人正在给小女儿梳头，看到电视里播放了一条新闻：南京一对双胞胎姐妹花，2012年一起考入上海复旦大学，2016年一起考入哈佛大学研究生学院，2017年一起入职央视。
新闻里还附着一张这对姐妹花的全家福，一家四口，笑的甚是幸福温馨。
胖女人看到这条新闻时，手里扎了一半的头发停了下来，她攥住小女儿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疼得小女儿哇哇大哭起来，胖女人才回过神来。
她的沉思里，是羡慕，是佩服，还是心酸，是无奈，谁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