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情匠》(一)
1.
情匠修情。
世上情太多,情匠只修男女之情。
进情匠门之人,皆是进去之前悲悲戚戚,出来之后满面欢笑。
2.
情匠找传人有三个规矩:
一是一代只收一个弟子。
二是男传男,女传女。
三是只收未经爱恋之人。
第一个规矩,一代只收一个弟子。一是情匠职业的特殊性,恐技艺外流,心思不正之人用作他图;二是情匠取人情,去人思,本就违反常理。世间万物自有规律,哪容得随便更改。改人情思的一切因果都会报应到情匠身上。但此门技艺失传了可惜,折中之法只能是少收弟子。不至断了传承,且少一人入门,少一份孽报。弟子虽少,但皆是精挑细选之人,才华品性俱佳。
第二个规矩,男传男,女传女,是祖师爷亲口所定。千年以前,祖师爷与一女子相恋,但门不当户不对,相爱不能相守。为了解除女子的相思之苦,祖师爷访遍四海,终于极南之地习得异术。祖师爷归来后,女子便断了情义,嫁与他人,美满一生。祖师爷孤独终老。临终前将技艺传于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并嘱咐二人,断不可收异性弟子、将技艺传于异性。
至于为何,情匠本身也不甚清楚。
第三个规矩,只收未经爱恋之人。一旦尝过了男女之情,未免有所偏私,见到不平之情事,或不忍,或不忿,做出不理智之事。
3.
我还记得自己被带到师父面前时,师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迟疑片刻后问我,“会不会后悔?”
“不会!”我答。
小小年纪哪里明了此话的深意。
师父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不出三丈,又折回,带走了我。
“该入此门,福祸相倚,是福是祸,全看自己的造化。你就叫离墨吧!”
4.
焚香立誓,师父给我讲了情匠的三个规矩:
一是以情修情,不可相欠。
二是有求必应。
三是不可为恶,不可为善。
5.
弟子出师之时,师父归隐之日。
为何要归隐,师父不说,我也想不明白。
师父离开后,我正式开始从业。
来我这里的都是女人,原因很简单,我只能修女人的情。
男情匠修女不修男,女情匠修男不修女,不是不想修,是修不了。
男情匠只看得到女人的情思,却不知男人的情思在何处。
女情匠亦然。
6.
房间里只摆了一桌一椅。
我沐浴之后,着一袭青衣,来到桌前。
桌上摆一碗清水,我咬破指尖,滴三滴鲜血于水中。
立誓曰,不为善,不为恶,不相欠。
然后一手持碗,一手蘸水,弹水祭天,再倒水祭地。
祭过天地,我端坐于椅上,等生意上门。
7.
这一等就是四十八天,这四十八天里,我从十九岁跨到了二十岁。
我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我抿嘴浅笑。
“我那么喜欢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小姑娘用哭肿的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你还笑,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一个月后你再来我这里,这期间不要见他。”我把小姑娘送出门外。
我感叹,年轻人啊,还不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我,似乎看得懂情爱,实际上根本不懂情爱。
8.
不懂情怎么修情?
这看起来似乎有些荒唐。
但在情匠看来,不懂反而最好。
懂了,见了深情,无论好坏,都舍不得修。
9.
我万万想不到,这第二位客人竟然是来踢馆的。
她手提三尺剑,踢翻了桌子,剑指我眉心,自报家门,“黔南莫三娘,情匠误剪了我娘的情丝结,拆了我爹和娘的姻缘,害得我没娘,害得我爹早亡,十余年孤苦无依,现要索你性命。”
我呵呵一笑,“情匠手底无冤缘。情匠眼中,情之深浅爱之浓淡,就像平凡人眼中的色彩浓淡,一目了然。你娘变心就是变心了,情匠修不修那情都会断,修了只是助她提前解脱。”
世人变心,与情匠何干。
“况且我这也给了您反悔的余地,修情用的都是留情剪,留了一念情在你心中,三月之内,若是悔了,定会来店里索回那段情。三月还未悔,一念情消散,便再无反悔余地。”
世人不惜情,又与情匠何干。
莫三娘一摇头,“我不管,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姑娘,你是我第二位客人,你娘那情,不是我修的,你找错人了。”
“那就是你师父,或者师父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纳命来吧!”
“情匠男派分三十六支,遍布天下七十二州,你怎知是我支所为?”
“我不知,但誓要灭了情匠门。”
“即便是我师辈所为,也罪不至死啊!”
“我娘离去,两年后我爹抑郁而终,你不冤!”
“你这姑娘怎如此刁蛮任性,强词夺理,不通人事,当真我怕了你不成?”
我单脚将座椅挑向莫三娘,趁她躲闪之际,夺路而逃。心里埋怨,师父啊师父,你怎没叮嘱我,情匠这职业,也会招惹恩怨。
10.
情匠立誓,不为善,不为恶,不相欠。
不为善,就不承人之恩;
不为恶,就不受人之怨;
不相欠,就不与人纠缠。
立此誓言,本意就是远离恩怨。
不想招惹恩怨,但身在行内,怎离得了恩怨。
11.
我不敢走远,怕有顾客上门,莫三娘对顾客做出什么不利之事。只得躲在店外的大柳树上,等着莫三娘离开。
这姑娘也是恁的倔强,在店内守了三天三夜。
这可苦了我,日日在外边窝头咸菜,她在里面煎炒烹炸。
这窝头是师父藏下的,说备用。莫非这老头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
细细一想,这藏身地点也是师父所选。那日师父指着店前大柳树对我道,这柳树在门前已逾百年,他日有难,藏身于此,可护你周全。
莫非师父归隐是怕人寻仇?
非也非也,师父一生磊落,为人正直,绝不会因此而隐。
第五日上,吃窝头吃得要吐,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记得师父提过一句,这情匠之门并非为所有人而开。
12.
常人看不见情匠之门。
能自行寻到情匠之门的,只有三种人。
一是情匠,同行,自然寻得到门,也进得到门内。
二是对情执着,决意做出了断之人,也可进门。
三是有情,但主意未定,寻得到情匠的门,却进不去。
再有,情匠有意将门显露出来,任谁都可以随意进出。
第一个客人来那日,我有意将门显现,因此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也能进门。
而五日前,莫三娘闯入之日,常人并非能随意进门。
13.
莫三娘是什么人?
不是情匠,也非困于情内之人,难道是?
白白苦了自己几天。
我打定主意,扔下手中的窝头,昂首阔步,走向店门。
14.
我推门而入。
莫三娘正练剑,见我入内,丝毫未曾犹豫,一剑向我刺来。
我不慌不忙,轻吐三字,“寄情思。”
剑锋在我项前顿住。
“莫三娘,你既有求于我,为何要致我于死地?”
莫三娘收剑,“我本不信,情思可寄。”
15.
寄情思。
有些人,或因地理限制,或因身体状况,如此种种,不可远行,来不到情匠近前。
这情该如何修?
一种方法是请情匠进家门。可这情匠所做之事违天理,身被因果,这因果一般人家哪里承受的起,一旦受牵连,运势稍弱,定是家破人亡。
另一种方法就是寄情思。将一缕情思寄予他人,带与情匠,待修好后再由人带回。
但此法凶险异常,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选用此法。
受托之人,称寄情人。
因身怀一缕至真至纯之情思,寄情人也进得情匠之门。
16.
“自你受托,多久了?”
“一月有余。”
“寄在何处?”
“心头。”
情至浓处只八分,一分眉头,七分心头。
寄情于心头最好,却也最险。时间越长,寄情人处境越是不利。
我心里已有几分不安,“我来替你诊一诊如何?”
言罢右手一举,一把通体碧绿的长刀已在手中凝成,对着莫三娘劈下。
莫三娘一惊,脚下发力,瞬间退后丈余。
我刀势不减。
这刀名曰斩情刀,这一刀劈的是你身上情,无论你做寄情人,还是过去、现在或将来历情,只要身上被情,命中有情,就逃无可逃。
一道碧绿刀光,斜斜地,自莫三娘右肩划至左肋。
17.
手中刀化于无形,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晚矣!”
门环作响。
我一皱眉,不早不晚,偏偏此时来客人!
莫三娘还处于昏迷之中,我将她抱至后堂,然后出来迎客。
情匠接单,不分轻重缓急,只分开口先后。
这莫三娘不开口,即使将来丢掉性命,我能做的,最多只是维持现状,不可私自修。
18.
来的女子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双手紧握,局促地放在桌上。
花信年华,却褪尽了应有的生气。
“你是情匠,自然知道什么是情了?”
“我不知。”我苦笑,世人原来皆以为情匠最懂情。
“不知怎修?”女子不以为然。
“我修给你看,你想怎么修?”
“断!”女子口气决绝。
口气如此决绝,定是痛彻心扉,失望至极。
“好!”我微笑应下,不劝。
人道情匠最无情,常人为情所困,肝肠寸断,情匠谈笑间将其添、补、减、断。
我言,无情总好过辜负千万倍。
19.
断。
此法最绝,不留丝毫余地。
断情后,女子对男子情爱皆消,此后也绝不会对男子再产生半点情愫。即便男子死于面前,女子心中亦不泛半分涟漪。
而此法过于残忍,对情匠伤害亦最大。
20.
“还能忆起你们初识的情境吗?”
“怎能忘得了?!”女子陷入回忆,笑意萦绕她眉眼。
我右手食指于女子眉头一勾,将那笑意挑下,置于桌上。
一番爱恨痴倦的始端,在桌上一遍遍无声重演。
看着往事重来,女子目瞪口呆。
那日,风正好,花正娇。
少年得意,纵马观花,回首一眼,偏偏只看见了她,缤纷的花都失了色。
少女青春,流连花丛,抬眸浅笑,恰恰迎上了他的眼,千百人都成了背景。
情根在这一刻埋下。
21.
此情生于眼,长于心!
我抬手,手微微发抖,竟有几分犹豫。
我明了,只要一出手,就消了一段姻缘。
“你怎么了?”女子疑惑。
我摇摇头,示意无事。
我本意想取少年眼神,但见少女此时情状,还是除根的好。
我手伸入桌上往事,两个手指捏住少年,轻轻一捻,少年顿时化为齑粉。
“不要伤他!”女子大惊,眼泪簌簌而下。
我手疾眼快,左手从女子面上抓下那惊,揽下那悲,右手手指连动,将颗颗眼泪尽数接下,全都摆于桌上。
心中道,女子啊,这是你最后一次感受此段情,为这个男子最后一次掉泪。
22.
我抬手轻轻一拂,桌上事物顿时化作一团氤氲,手再一拢,氤氲凝聚为一颗晶莹剔透的种子,悬于眼前。我把那粒种子握在掌心,静坐不动。
女子伏案昏睡。
“你这么做,伤天害理!”莫三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站立在我身后。
“你有好办法?”
“没有。”
“缘由天定,份由人为。情匠改人情思,本意是救那有缘无分的,早日脱离苦海,成就那笃定不二的,早日结为姻缘。”
“我等自知有报,因此小心行事,只做补减,不到万不得已,不添不断。今日断,实乃迫不得已。你明白吗?”
莫三娘看了看那女子,不再言语。
我摊开手,仔细看着手里的种子。
那种子似有生命,外形微微起伏,犹如呼吸。
莫三娘凑到近前,“这是什么?”
“情种。”
“在动哎,是活的吗?”莫三娘终究是一个姑娘,好奇心起,手指去触。
“别动!”我赶紧把手握紧,“活的,你们万万碰触不得。”
“哼,小气!”莫三娘假意负气。
“你帮我把她抱到后堂休息吧,待醒后送她离开。”我声音渐小,说到最后几字已经气若游丝,终于陷入昏睡。
23.
不知过了多久,破门声把我惊醒。
我抬眼,门已经四分五裂。
见从外涌入一伙人,为首一将军,铠甲加身,身披大氅,好不威风。
身边跟着几个奇装异服之人,随后是二三十兵士。
“什么人?”莫三娘手按剑鞘,拦在我身前。
“哈哈哈,在这出云州,竟然有人不识我张将军!”张将军声若洪钟。
“那巧了,我本不是这出云州的人……”
“久仰将军大名,只是未曾谋面,有眼不识泰山,望将军海涵。”我拱手行礼,高声而语,打断莫三娘的话,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观她所为所言,定是初入江湖,由着她说下去,十有八九会得罪人。
“嗯!”张将军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颔首,这话甚是受用。
“不知将军莅临寒舍,所为何事?”
我心思飞转,这门非一般人可寻,他们是如何寻到?
有备而来,难道?
我偷眼观瞧那几位奇装异服之人,心里一惊,果然!
张将军身边竟然这么多奇人异士,而其中的唯一一名女子,竟然也是情匠!
张将军似乎察觉到我的动作,呵呵一笑,抬手一指那女子。“门客,落红,溱西情匠一脉。”
落红见礼,状若扶柳,婀娜多姿。
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我回礼,意味深长地看着落红,心中暗道,有趣有趣!
落红也带着玩味的神情看着我。
“我为武将,有求直言。你乃情匠,善改女子情思……”
“蒙将军抬举!我恐怕不能……”我不想与张将军有任何瓜葛,赶紧出言阻拦。
哪知张将军不顾,拱手躬身,“我倾心于州北出云楼清倌人霍小玉。请先生助我得美人心!”
24.
我面露难色,“将军,这,这……恕难从命!”
“请先生三思!”张将军话带深意。
我霍然明了,这张将军,分明是在试探!
以助他得美人之求,试探我能否归附于他。
“将军,我乃普通一情匠,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平凡度日。将军请回吧!”
“先生再三思,不为我所用,先生这关怕是要难过了!”张将军霍然变色。
我从容而言,“想必先前这女子也是将军所安排。如若不能说服,趁我修情虚弱之际,亦可轻易除之。”
张将军不言不语,默认。
25.
我皱了皱眉,昂首而立。既然不能躲,只能迎了。
“张将军身边奇人异士真是不少哇!”
我抬手一一点过。
“扶风郡捉刀人,手中刀笔,绘人像画人骨,可定身形囚神魂。漂泊江湖,一口铁齿铜牙,鸣不平。”
“南疆渡厄人,转嫁善恶,颠倒因果,为人不齿,攀附权贵得以生。”
“漠北雕刻匠人,可以万物重塑人身,附人灵魂于雕像,兴妖兵,作恶多端,罪该万死。”
“江南养火人,出生既燃一灯,以精血为油,指骨为芯,与灯同命,生而持之,灯灭人亡。火可去邪祟,燃罪业。人脉不兴,江湖上几近绝迹。”
“西青算命人,代代相传,天下算命人多,唯西青一脉从未妄言。生来三眼,一顾过去,一看现在,一望将来。传言先辈泄露天机太多,后世得报,只生得半张嘴。”
……
……
“溱西情匠,同门,就不多言了。”
我最后一指张将军,高声呵之。
“张将军,你聚集这么多奇人异士,其志不凡呐!”
堂内气氛陡然凝固,寂然无声。
张将军面色阴沉,半晌方言语。
“不想先生有如此本事!既明我志,却不为我所用,更留不得你了!”
言罢手一抬,后面兵士挽弓搭箭,只待张将军手一落,百箭齐发。
26.
“臭显摆,这一放箭,本姑娘也要搭进去了!”
莫三娘在一旁埋怨,她毕竟出入江湖,第一次临生死,面色有些发白。
我知道莫三娘只是随口抱怨,不会扔下我一个人逃生的。
我轻笑。“张将军,你有大志,为枭雄,何必与我一草民计较!”
“我知情匠所能,不为我所用,终为一隐患。”
“看来将军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我等虽然不能如将军一般统帅三军,但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我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诸位可曾闻牵丝情戏?”
此言一出,落红大惊,急忙挡在张将军身前,“你竟习得牵丝戏?!”
27.
传言一情匠心术不正,自创牵丝情戏,戏弄世人。后被废去技艺,逐出师门,漂泊度日。自此情匠和傀儡师被贬为贱职,两行业也因此结仇。傀儡师寻仇,以侮辱傀儡技之名将其做成牵丝人偶,台上弄戏三十余年,得道人化解,方才安眠。
28.
“将军逼得急了,玉石俱焚。在下不妨为将军演上一幕牵丝情戏。”
我阴阴一笑,十指挑动。根根碧绿丝线,渐渐闪现。
丝线一端连我手指,一端连在众人身上。
众人讶然,“这是何物?”
手扯刀斩,碧绿丝线皆不能断。
“莫慌,看我号令!”张将军手要挥下。
落红急拦,“将军,不可。他早有准备,我们既已入局,必是难逃。谅他也有分寸,不敢伤人。”
29.
我十指齐曲,丝线回扯,从众人身上扯出一个个缥缈的绿色影子。
影子似有生命,带五官,表情或悲或喜,或哀或乐。
影子越来越小,被丝线牵引到案前,一一跃上桌案时,已化作寸余小人。
三四十碧绿小人立于案上,挤做一团,熙熙攘攘。
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莱西傀儡技。
三尺红锦尽天下,妆绘悲容绝伦戏。
奈何漂泊度终生,居无定所行无侣。
牵丝戏,牵丝戏,看牵丝傀儡,谁弄谁收,误平生。
我对众人道,“诸位可知,牵丝情戏用的这丝,乃是情丝。”
“诸位又可曾闻千里姻缘一线牵?”
幽冥书,赤绳子,定姻缘。
此绳系,越仇敌,去贵贱,天涯吴楚,此生亦不可避。
“女子倾心于男子,情丝自系。”
“我虽然不能定异地两人之姻缘,但我能取女子系于相爱男子身上之情丝,以此丝控女子。诸位若不想家破人亡,还请就此离去吧!”
众人慌乱。
张将军看向落红,落红摇头。
一旁的算命人也到张将军身边,附耳低言了几句。
我分明看见,就在这几句言语间,算命人的原本斑驳的头发又多了几缕白发。
张将军哈哈哈一笑,对我一躬身,“今日唐突了,先生莫怪,我等告辞!”
张将军一扬手,兵士次第而出,然后是异人,张将军最后。在张将军一脚踏出门外之时,对我道,“先生,我等你来附!” 语气中,似乎透着几分深意。
见人走尽,我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案上小人烟消云散。
莫三娘收剑,手微微发抖。
我早已筋疲力尽,翻过手掌,看了看附在掌心微微律动地种子,“三娘,把那女子送走,我休息片刻,然后我们立刻离开此地。”
半晌无声。
30.
我疑惑地后头看她,只见莫三娘低头站立,头发遮住了面容。但是从头发的缝隙中,我看到了一双阴鸷的眼睛。
莫三娘猛然抬头,已是变了一张面孔,妖艳邪魅。
“嘿嘿嘿……”莫三娘突然发笑。
我遍体生凉,慌忙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方才修情做戏,已是耗尽心力。
莫三娘一言不发,一脚踢在我左肋,力气出奇的大。
我飞出去丈余,撞在门上,跌落在地,左侧肋骨根根俱断。
我心知不妙,但已经难以站立,只得挣扎着爬向门外。
莫三娘步步紧逼,脸上是极度厌恶的表情,嘴里说着恶毒至极的语言。
这表情我见过,语言我听过,是情人互相厌恶时的所作所为。
这语言传到我耳中,如感同身受般,自卑,怀疑,无助,无奈,心痛,种种感觉一时之间涌上心头。
如坠深渊。
我狼狈地爬到门前石阶时,她已经走到我近前。
莫三娘已丧失心性,不言不语地将我伸出去把住台阶的右臂踩断。
我几乎疼晕过去,头架在石阶上,奄奄一息。
莫三娘踩住我后颈,双手举剑,桀桀怪笑几声之后,挥剑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