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谷

凌晨两点半的抢救

2020-08-13  本文已影响0人  梦遥君

文|君梦遥

凌晨两点半的值班室又热又闷,偶有一两只讨厌的蚊子在我们耳边嗡嗡徘徊。

14楼的窗外,灯火阑珊,夜色如水。

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人山人海,疫情封锁下的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听不到一声嘈杂。

突然间。

一声极其尖锐凄厉的哭喊声冲入了我们的耳朵里,炸的我们心惊胆战。

“医生,我爸喘不上气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脚踩拖鞋的我第一个冲了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穿白大褂。

两个老师们紧随其后。

“人在哪里?”

“37床。”

37床是一个独立的单人病房,里边只有一位做了手术的老太太,以及她的两个陪护,分别是她的老伴儿和女儿。

病房的门开着,正对着门的简易床上,有一个身形矮胖的老爷子满脸青紫的躺在上边,意识丧失,呼之不应。

值班护士已经在积极地做心肺复苏,我们到了后,两位老师们开始轮流顶替她的工作,我协助她从换药室推来急救车。

于是,心肺复苏的同时,迅速有效的建立外周静脉通道,心电监护,气管插管等一系列抢救措施。

我协助老师开始拨打院内急诊科、麻醉科和重症医学科的电话,请求他们迅速前来会诊和参与抢救。

病房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除了医护人员各种忙碌的抢救外,原本的37床病人那位老太太呆呆的坐在床上,她的表情毫无波澜,只是一味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又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为了方便抢救工作的顺利进行,我们把她从37床转到28床。临出病房前,她也只是对着她的老伴儿轻轻唤了两句他的姓名。

对此,我在紧张不安的情绪外,陡然生出了一种十分不满的情绪,不满于老太太的一脸平静。

老太太被送去了28床。

抢救工作仍然在继续。

所有该来的医生都来了,所有该上的设备、该用的药物都用了,只是病床上的老爷子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的脸色仍然十分青紫,呼吸心跳仍然没有恢复,最后各项生命体征逐渐消失。

可是我们仍然没有放弃,尝试了各种办法,哪怕是他的心电监护曲线成了一条直线,我们也在继续。

一个多小时后,做完最后一次没有波形的心电图,老爷子宣布临床死亡。

我呆呆的靠着墙站着,一时间心里满是失落和悲哀。

谁能想到,原本的病人没有出任何状况,反而是陪护的家属发生了猝死。

37病房里所有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开始讨论死亡病例和后续处理流程。

而我去了28床所在的那间病房,病房里其他人都睡的死死地,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站在老太太的床边,生怕病情还未完全恢复且有高血压和冠心病的她再发生任何意外。

老太太看着我,她的嘴唇动了动,伸出的一只手无意识的反复捋自己的头发,即使她的头发十分整齐。

最后,她终于哭诉,“救救我老汉,救救我老汉。”

一时间,已经知道抢救失败了的我,竟然不忍心也不敢告诉她真相。

我尽可能的弯着腰,看着她说,“医生们都还在尽力,会想尽各种办法去救他的。”

她的一只手还是不自主的在空中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另一只手仍然在重复地捋着头发。

她开始自责,“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他。是我太闹腾、太矫情了,是我不让他睡觉,都怪我。”

她的手开始伸过来抓着我的白大褂衣角,霎时间我自己竟有些莫名的心慌。

我轻轻松开她的手,把她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反复的给她解释做开导工作。

在陪着她的将近两个小时里,我看着她所有的表情、情绪变化,心中对她早先的不满早已不复存在。

这是我接触临床工作却又还未正式工作前碰到的第一例猝死病例,而且我也参与了对他的抢救工作。

从一开始,我就期冀着他能够被救回来。

我反复的盯着心电监护仪上的一切数字,我希望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他能够好起来。

甚至,我给他一边做胸外按压一边盯着他的脸部看。他的一只眼睛半睁着,只是毫无动静。

他的脸色仍然紫黑,毫无起色。

老太太的手又伸了过来,我看着她不安焦虑的神情,于是我也把双手伸过去轻握着她的手,她终于安稳了下来。

我坐在她床头旁的椅子上,继续宽慰她,慢慢的、慢慢的,她开始不再如之前那般手足无措。

我仍然握着她的手,让她闭上眼睛稍微睡一会儿,已经五点多了,体弱多病的她需要好好休息。

很快,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可是,很快她又醒了。

如此反复多次。

待她情绪完全平稳下来,生命体征也没有出现异常波动后,我出了病房。

殡仪馆的人来了。

他们给猝死的那位老爷子换了衣服,收拾了妆容,然后我协助他们将老爷子抬进棺材,他们用推车将他推走。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但好像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我郁郁寡欢地回了休息室。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我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中翻腾不休,床头灯还亮着,我没有关。

我听着旁边那张床传来的老师的打鼾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明天的太阳,大概还是会从窗外照进来打在我的脸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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