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在路上首页投稿(暂停使用,暂停投稿)

无人区

2016-10-28  本文已影响544人  阿扎_郑雷涛

文、摄影|阿扎

在狼塔户外店做救援备案的时候,我在紧急联系人一栏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写下了父亲的名字与电话。

其实我知道,对于狼塔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孤身一人,背着将近50斤的背包,从浙江千里迢迢来到新疆。

这里我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认识我。

而每年都有数不清的陌生人,走进数不清的陌生城市,走进无人区。

也有数不清的陌生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坐店里规划线路,来了几个浙江的老乡。他们3人正准备出发狼塔,前来购买气罐与鞭炮。

三人之一的华哥得知我第二天独自出发,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们同行。

我微笑着婉拒了。

一如独自行走在西藏时的心情。

我真是个顽固的人,我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

亦如当年顽固的大哭不买到喜欢的玩具就坐地上不起来的我。

那年生日,与父亲一起伫立在望江门桥边眺望灵江。

回来时,父亲喝醉了,开着摩托车重重摔了一跤,我守在醉气熏熏的父亲身边一直哭。

当时,我只想着,没有了他,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真是个极度顽固的人。

10多年后,我说我要去西藏。

父亲说,去吧。然后默默帮我准备清点需要的装备,并且帮我一起规划路线。

第二年,我说,我要辞职继续走西藏;第三年我说,我要徒步318;第四年,我说要回拉萨过年;第五年,我说要徒步青海湖;第六年,我说我要单人走狼塔。

父亲几乎从来没有反对与阻止过我想做的事,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完成的梦想。

这是全天下所有父亲都难以做到的。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去高海拔地区,不能做任何危险的事。

然后我走遍了整个西藏。

然后我走完了半个青海。

然后我走过了大半个中国。

然后我要1个人进入中国最危险难度最高的狼塔。

我知道,没有他,我只是1个意图展翅高飞却只会重重摔在地上的雏鸟。不论是我的户外求生技能,驴友的心态与理念,还是摄影的构图与主题,作品的淡薄与深刻,都离不开父亲的言传身教。

我一直想摆脱他的束缚与捆绑,却又不自觉地受到他的影响。

这或许就是一种羁绊。

每次出发前,都是父亲送我到车站。每次活着回来也是父亲来车站接我。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微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似父子,更似肝胆相照的兄弟。

当所有人都反对我去找死时,父亲用了1个月时间研究透了狼塔的所有路线难点与各类相关的资料。

“台河每年7,8月份雨季水最大,10月水会小一点,但是一样要带救生绳。”

“雪的厚度一旦漫过鞋,冰爪作用就很小,根据天气判断重要性排后。”

“翻白杨沟达坂前最好休整1天,根据天气与体能判断是否继续走下去,因为翻过达板后只能继续往前走,没办法原路返回。”

“河水一定要烧开了喝,草地的雪不要吃会有动物的粪便病毒,缺水就吃树上的雪,干净。”

“只要天气好,太阳能电板记得时刻挂在包上,手摇发电器10分钟可以冲飞行模式的5%电量,这样就可以保证雨雪天随时开着卫星定位。”

出发前的那段时间,父亲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跟我告诫种种危险的地方。

而我则是不厌其烦地厌恶这种父宝男的感觉。

因为父亲说的我都懂,我都知道。这些基本的户外生存技能与各类装备的使用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

死是什么?

我死过太多次。

我很坦然地写好了遗书,然后去完成我的每一个梦想。

我的运气不错,每封遗书都没有机会让任何人读到。

遗书也从多年前的洋洋洒洒几千字,到现在的11个字。

“老子只是不想跟你们玩了。”

蚊子走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曾经一度以为他是GAY。

后来我才知道他受西方教育多过中式教育。

他是我见过的最闷骚的男人。

真的。

我还记得蚊子跟我说过,如果我回不来,他以后也不想再和其他的驴友一起走了。

这几年每次户外拉练,我都会把蚊子拉一起,然后把一个细皮嫩肉的小鲜肉活生生的锻炼成了一个爷们。

有一次喝多了,我说你有胆子对你那个台湾前女友说艹你妈么。

蚊子摇摇头:艹她就行了,艹她家人算啥。

其实蚊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那个台湾大姑娘,虽然他们也仅仅见过1,2次面。

很多时候,他是个很闷的人,但是很有安全感。

有一次夏季登山,蚊子自告奋勇负责前方打草惊蛇,我负责路边树上的蛇虫,然后他用2根登山杖足足打了28公里的蛇。

他说,他割了28公里的水稻。

我说,去你大爷的,我打了28公里的枣。

阿江,我在乌鲁木齐白桦林认识的兄弟。

他说我跟他一起的2天时间里,我提到最多的就是”老婆“2字。

我说,你Y提到最多的是结婚2字,彼此彼此。

阿江的经历和我比较相似,走了不少危险的地方,也有过多次生死经历。

他说,他有个追了他11年的姑娘。他在犹豫这次喀纳斯走完要不要回去和她结婚。

我说,你Y就是欠的。11年还没收走你?

阿江正处于浪子归心的过度阶段,尽管我的狼塔让他点起了熊熊烈火,他信誓旦旦地说,结P个婚,再走几年!

我内心满是内疚感,真想一把跪在那个姑娘面前。

阿江给我看了她的照片,嘴里说着不想回去,满脸却是幸福感。

“走的地方多了以后有一点不好,就是妹子们觉得我们这种喜欢漂泊的人特别没安全感不靠谱。你知道为啥么阿扎?”

“其实,恰恰相反,你想想,我们走过大山大河,见过大风大浪,受过各种各样的诱惑,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喝过各种各样的酒,睡过各种各样的床,这才是真正的活过。这样的男人一旦归心,比谁都有安全感,丰富的阅历,强健的体格,坚韧的意志,过人的胆魄,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不懂而已。”

离开前,阿江要跟我约,我说明年如果我们2个都还是一个人,那就一起去鳌太继续找死。

他送我离开的新疆,从青旅到火车站,从安检的三道门到凭车票入内的最后一道门。

在车站,靠墙席地而坐,我打量了下自己,还穿着狼塔出山时的衣服,落魄得不行。裤子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衣服上还有血渍,鞋子满是灰尘,背包上挂着在山里采的几朵蒲公英。

看着人来人往的候车厅,不远处,一个长发飘飘的妹子正歪着头玩游戏,时不时哈哈大笑,厕所边,一个忘记拉上拉链的哥们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检票口,美艳性感的检票员被一个大叔追着加微信。

我舒心地一躺,活着真他妈的好啊。

我以为自己是孤独的,会一直孤独下去。

我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拿枪顶着我也不会腿软。

我以为人应该是独居动物,而不是群体动物。

我以为我会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动的那一天,然后含恨死在没有人迹的哪里哪里。

我以为我是自私的。

我以为我1个人进了无人区,就如不愿与群人共用一个水槽的贤者,着急的回到属于自己的沙漠,就会寻找到幸福。

我以为最牛逼的事就是一个人干了所有人不敢干的事。

我以为查拉图斯特拉的离群索居是必然的。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可是都没有。

我还活着,我还拥有着活着的一切,我还与那些不离不弃的朋友们吹着该死的牛逼,我还可以回来告诉父亲,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还可以带着自己的爱人去更多更漂亮更美好的地方,带着子孙重新再走一遍当年我曾经走过的牛逼之路,我有大把的机会还能重头再来一遍,我的未来不可限量。

可,我就是他妈的不想再独自一人呆在无人区了!

如果没有被河水冲走,如果没有从悬崖摔下,如果没有那头对峙了整整一晚上的狼,如果没有遇见从白杨沟达板撤回的华哥三人,如果没有听从他们的劝说,不愿回撤执意向前,如果没有走过那么难走的路,如果没有去过狼塔,如果没有死过,我根本就不懂得,原来,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不愿再孤独一人,即使这座城市是座万年风吹的孤寂沙漠,即使那些离我而去的人如何伤我百遍,即使世人再如何负我千遍,即使我会继续孤独万年,我也愿屹立于此,善待世人,昂头挺胸!

以此,纪念狼塔无人区里的五天四夜,以及已经死去的另外一个我。


                                                               ✦未完待续✦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