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室里的故事1：柔软而又古老的爱情
【声明：本文人物姓名和身份职业地点等信息均经过改动，请勿对号入座。人物主要经历已取得本人同意以故事形式虚化处理登出。】
（一）
五十一岁的秀娥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手机，嘴巴张开，鼻翼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令她心跳瞬间急速跳动的是丈夫手机里，微信对话栏里有人给她丈夫发了一张小男孩照片。这个发信息的人秀娥认识，是在这里餐厅打工的一个外籍中年妇女。在自己国家那边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女人的儿子在上中学。秀娥对这个女人一向客气。
照片里的小男孩圆头大眼，天真的笑着。底下女人写了一条信息：
“你儿子的奶粉这个月吃完啦，你给他买点进口奶粉寄过来吧。他现在满37个月了。”
秀娥的怒火仿佛可以从圆睁的杏目重喷泻而出。继而，她急速的呼吸慢下来，心中蔓延起阵阵哀伤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拿着手机，推开房门，向丈夫走去。
（二）
秀娥记得，二十三前的她可不是这样快能平静下来的。她不敢相信，温柔体贴的丈夫居然背着她和年方5岁的女儿，在外面养了一个外省妹情妇。那情妇在这里打工数年，连本地的户口都换下来了。
秀娥那个气愤啊。她长得美，性格柔顺，从来都是以丈夫的意见为自己生活的中心。她贤惠持家，还帮丈夫一起辛苦创业，经营着一家杂货铺。她忙里忙外，毫无怨言。她那么好，为什么丈夫那么坏要出轨？
秀娥吵啊闹啊哭啊。她去跟踪那个情妇，她开始对丈夫发脾气，要他跟情妇分手。丈夫总是承认自己错误，却苦苦哀求她原谅他。他说自己也不想这样的，只是看她一个外省人在本地打拼，怪可怜的，就对她多关照了些。没想到她渐渐依恋上了自己。
“我不想伤害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他说，
“而且，她现在有身孕了，是个男孩！”
秀娥气得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人命关天，佛教徒绝不可以杀生。秀娥和丈夫都是拜佛和吃素的人。
孩子出生了，果然是男的。两年后，那边又添了一个男丁。
秀娥呢？她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女儿身上。可每次丈夫借故外出，她的心就久久的沉下去，沉下去。
除此之外，家中和杂货铺似乎一切照旧。
女儿渐渐长大，确也不省心。中学的时候患了厌食症和忧郁症，接受了好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和吃药控制。大学毕业后不愿意出外工作，每日呆在家中做自由职业者。
（三）
咨询室里。
老陈，也就是秀娥的丈夫，在咨询师对面坐着沉默不言。他看上去跟年纪相称，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下巴一小撮胡须也是斑白的，还有一颗醒目的痣。他的长相挺慈眉善目的。按秀娥的话是，“他这么老了，也不帅了，可就是有这么多桃花。”
咨询师：“陈先生，今天来这边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呢？”
老陈看起来有点想哭的样子：”她叫我来的。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肯定我的心意。咨询师，你帮帮我劝她。她说要离婚，可是为什么呢？那个女人（三岁男孩的母亲）也回国了，不在这里了。我只是可怜小孩，那边没有放心的奶粉，我怎么地也得照顾小孩的奶粉啊。他还那么小，不会保护自己。现在是瞒着那个女人的老公的，万一他知道了，我怕小孩有危险。“
”其实我跟那个女人只是朋友。她一个人孤身在异国打工，有很多困难的事情。我能帮她的就随手帮了，并没有想跟她怎样。有时候就聊聊天。我犯了个错误，可是小孩是无辜的，我不想他在那边遭人虐待。现在其实我也没有跟那个女人联系了，可她回国了，也没有钱，我需要接济她一下，等 孩子大一点，有能力说出有人欺负他，我就安心些了。现在我不能不管那个小孩呀！秀娥只要相信我就好了，我跟那个女人真的没什么感情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秀娥反应这么激烈。她知道我跟外省的那个也早就断了联系，那边的孩子已经长大。我也只是偶尔去见见孩子。至于要离婚吗？！“
老陈又大又圆的眼睛泛着水光，紧皱的面容蕴含着悲痛还有诚恳。
（四）
”他这个人，在外面是老好人，对谁都好得不得了。他跟朋友在一起，总是抢着付账，就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那种。所以他有很多朋友，整天忙着在微信上组织什么老同学聚会啦，去郊游啦什么的。人缘是挺好的。可能那些女人就是喜欢他为人体贴吧。可是，为什么就不考虑我和女儿的感受？“ 秀娥痛苦地对咨询师说。
咨询师：”可以谈谈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秀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他那时候很忙，借了一辆摩托车到处拉一些散活赚钱。他跟我说他的理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创业。我觉得他是能吃苦也能对家庭负责的人。我俩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彼此都觉得合适就结婚了。”
咨询师：“哦，再给我说说彼此都觉得合适是怎么样的情况？“
秀娥： ”以前的人都比较传统吧，反正我是从小没什么野心的。我学历不高，没读过多少书。他也是中学毕业就出来，我看他蛮老实勤奋的，像过日子的人。就跟着他呗。我没有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了，他在家什么家务都不用干，什么都是我给做好了他在享受。我却好像都是习惯了跟着他，忍受他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我以前很软弱，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忍啊。 我以为等他外面的两个儿子上中学了，马上就自立了，他的心总该放回我们这里了，谁知道又搞出一个私生子！！！我真是受不了了，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多痛苦吗！我想离开他，又怨自己没有能力自立。不离开他，我又实在受不了了。我女儿很担心我，一直劝我来找你们。“
”我没有任何办法相信他了。他现在说什么对我来讲都没有意义，这么多年来，他带给我们两母女那么多的伤害！我以为要到尽头，结果其实没有尽头！我要跟他分开，我给他发了分居文件了。可是离婚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只是不想再受伤罢了。“
痛苦的泪水在她秀丽的脸上流淌。
（五）
几星期后某次秀娥单独来访。
她跟咨询师汇报了一件事情。上个周末她跟着邻居车去了一趟外省，然后隔天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秀娥说：“你知道吗？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自己单独去办事情，没有他带着我。”
咨询师：“哦？你独立去做一件事情是之前没试过的。那你可以讲讲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体验或者想法吗？”
秀娥幽幽地叹息道：”也许我要学会独立一点。。。？“
咨询师：”感觉你讲到独立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点点迟疑哈。还有些许惆怅？”
秀娥沉默了下来。良久，
她说：“如果上天注定我要跟这个人在一起，那就是我的命。命中注定要经历这许多劫，人是没有办法违抗天命的。”
“我要怎么办才好呢？他一个劲儿的叫我相信他，说他再寄一些奶粉过去就真的没有来往了。他就是吃定了我性格软弱。”
“可是我这次还是要放过他继续跟他在一起吗？” 秀娥睁大眼睛，发出了灵魂拷问。
（六）
老陈在咨询室里的自述：
“我出身贫苦，从小到大，我有什么都会跟别人分享。我的心里可能都没有我自己，就是装着身边的人。哪个朋友有困难，我能帮的一定帮。人嘛，总归是需要互相帮忙的。之前我做小生意，有一点小积蓄。很多朋友都来借过钱或者做事情需要出力，我总是会帮的。这点秀娥都知道。她跟我不一样，她性格比较安静，我的朋友比较多。“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我俩是怎样的？以前是我追她的，我喜欢她的性格和脾气。那时候谈恋爱就是我有空载她去看电影啊什么的。聊天。不过年轻时忙着到处找活干，积累做小生意。那时候就想着赚钱养家。也没有像现在年轻人那样讲究浪漫。我们互相觉得对方适合就结婚了。”
“最近，我感觉我们关系自这几次咨询以后有了变化。我们有一起去街上走走，吃点东西。我在外面看到女儿喜欢吃的糖水，就打包回家给她。我尽量做秀娥让我做的事情，也尽量多呆在家。”
（七）
又一次夫妻共同来访，两人走后。
咨询师快速地伏案写下咨询记录。她写道：
“丈夫的咨询目标：1. 维持婚姻取消分居信；2. 重新得到妻子的信任。
妻子的咨询目标：1. 走出精神崩溃，情绪回复；2. 恢复正常做事心情和能力；3. 把生活重心放在自我成长和照顾自己需求上。”
“观察到丈夫存在强烈的在群体和他人身上寻求认同的需求，包括对咨询师。丈夫一直强调自己的好人习性。”
这时候，咨询师的脑海中浮现出老陈那张急于证明自己，无比诚恳的脸，和秀娥幽幽的灵魂拷问：离开他，我可以吗？我需要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