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场婚礼

“亲爱的，那人真奇怪，明明就一个人，却把伞的大部分都倾斜到了另一边。”

“可能那伞下，曾经住过一个天使。”

我闻言抬头，看到走在前面的男生宠溺地摸了摸身边女孩的头，同时将他自己手中的伞向旁边女孩倾斜了更多。他们的话，让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下。想起了以前我的伞下，住着一个刻在心上的女孩，她叫姚垚。

还有四天就是认识姚垚的1460天，快要整整4年。然而在认识姚垚的第三个夏天，她走了，有关她的痕迹在我如今的生活中仍随处可见。

厨房墙上挂着的是曾经她戴过小黄鸭围裙，冰箱上贴着各种她亲手写的食谱，客厅里是她亲手买回来的绿竹，阳台上是她挑选的仙人球，卧室里更是密密麻麻有关她的照片。甚至这座偌大的古城，每一条街都有我和她走过的脚印，夏天里的每一声蝉鸣，都是我对她的回忆。

如今，独自一人走在城墙下，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我才发现原来西安的深秋是这么冷。想起以前和她在一起时，她总喜欢买来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塞进我的口袋，如今我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只有一掌秋风。

我依旧习惯将伞倾斜到一边，任由落下的一滴又一滴像极了离人泪的雨打在身上，很冷，却提醒我这一切都疼得真实。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单薄的面料已经快要扛不住即将到来的冬天，我怕冷，比姚垚还要怕，所以我和她都喜欢夏天，只是我们的夏天一去不回，我的她，也一去不再。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姚垚是在西安地铁二号线上，她坐在我旁边，带着扁平的鸭舌帽，低低的帽沿盖住了大半边脸，保持着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还是能从侧面看到她有些微微上翘的鼻尖和流畅的下颌，因为她叼着一个棒棒糖，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

“喂，本姑娘好看吗？”

像偷窥被抓住了一样，一阵心虚，顿时面红耳赤连忙转过头，却听见她咯咯地笑，那声音比我听过最好听的风铃还要清脆。一路上，我都不敢看向她那边，倒是她那一双纤细白皙的长腿时不时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西安的盛夏是沸腾的，就像煮开的水，碰到之处，火辣辣的疼。从地铁一出来，那种灼热就席卷全身。我用余光看了看一同出来的她，发现她正皱着眉，把玩着手机，我正纠结要不要将手中的太阳伞递给她，她主动对我说了话。

“请问，你知道青龙寺怎么走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机上打开的的高德地图问我，继续说道：“我看不懂。”果然漂亮的女孩子都是路痴。我点点了头。她要去的地方不远，我们决定步行，举着手中的太阳伞，自然将大部分倾斜到她那边。

同一个伞下，我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牛奶香味。一直以来，我很反感那些人还未至香味就扑面而来的女生，她们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总让我忍不住打喷嚏，所以即使在单位，我也总是与那些女士保持距离。她，真的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身上很好闻的人。

“那个，为了感谢，请你喝杯奶茶吧。”

“比喝奶茶更有诚意的是：不如加个微信？”她听到我的话，又开始咯咯地笑起来，我才发现她有两颗小虎牙，笑起来很是好看，更好看的是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纯粹，干净。

加了姚垚微信后，我会有意无意找她聊天。都说说话是一门艺术，姚垚将这门艺术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很快通过言语我就喜欢上了她。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也成了后来我一直都忘不了的人。在聊了三个月后，我主动提出了交往，她没有拒绝。

约会那一天，姚垚请我喝了一杯奶茶，我请她看了一场电影，也许是电影情节太感动，又或许是那一刻氛围太好，在她再次转过头看向我时，我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姚垚，以后，嫁给我吧。”感觉到被我握着的那双手微微地颤抖了下，然后在电影结束、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姚垚是个率真而又直接的女孩子，就像我和她都热爱的夏天，炙热而又滚烫。她喜欢在不上班的日子带着鸭舌帽，穿着那件大大的情侣T恤，骑着车从西安的凤城一路一直骑到凤城十二路，超短裤下一双纤细洁白的腿在单车上晃来晃去，常让我看着看着就面红耳赤，喉结滚动。她总会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反应，故意回过头大声说：“路阳，你快跟上我。”

“姚垚，以后不许穿这么短的裤子了。”我在她身后大声喊着，她就停下单车，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一脸坏笑地压低声音问我：“路阳，本姑娘是不是很美？”若非考虑到身边的路人，我一定会上前狠狠吻住她。

姚垚上班的地方离我不近，我只能在每个周末去找她。认识一年后，在她租的房子里，她给了我她的第一次。

“路阳，你以后会娶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情欲刚过，她的小脸红红的，可爱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溢满温柔如同她的声音。我搂着她纤细的腰，给了她一个细密绵长的吻，无比坚定的告诉她一定会。

有时候我们不骑车，十指相扣慢悠悠地走着，沿着城墙北走到城墙东，看光的影子打在那片砖瓦已经有些剥落的墙上，然后穿过上空飘着热气球的群光广场，从回民街到永兴坊，喝上一碗桂花酒。姚垚在那里买了几只毛笔酥，被她吃过的毛笔至今仍在我的书桌上保存的完好如初。

19年的夏天，我特意带着她在夜晚十一点半的时候，来城墙下的南门看演出。那是一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在他们身后有自己做的一面旗，写着大大的“听南门说”。于是我和姚垚也加入人群挥舞着荧光棒看激情四射的他们拿着吉他，摇着麦克风，震耳欲聋的音响里放着赵雷、Beyond和朴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无数个人的声音唱着《海阔天空》，我还是能准确听出身边姚垚的声音。她依旧将帽沿压的很低，微翘的鼻尖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离她很近，所以我能看到她扬起的小脸有些微红，那双明亮的双眸看着前方尽管唱的走调却无比认真，细细的荧光棒在她的手中挥舞出好看的弧度。

那一天很多路过的人被这里的声音吸引，里里外外将城墙下的这个小小的地方围的水泄不通，我将姚垚护在身前，圈住她纤细的腰，任由她时不时激动地摇晃着小小的脑袋跟着大声合唱。没有人在乎是否堵住了路，也没有人在乎那是不是一个有星星的夜空，就像我也同样不在乎别人的声音是否好听，我的眼里只有姚垚炽热的双眸。

和姚垚在一起后，我们彼此为对方都改变了许多。我不再是一个连和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的人，会骑着单车在她身后大声喊着：“我爱你。”我也会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吻掉她唇上的奶油印，我甚至也会陪她进内衣店买内衣，哪怕店员带着尴尬的神色。认识她后，姚垚的每一件内衣，都是我亲手挑选，我熟悉她的尺寸胜过她自己。毕竟无数个夜晚，那一抹柔软都在我的手掌之中。

姚垚也由以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开始主动学着为我做饭。“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她说这话时有些羞涩，我却笑的一脸享受。为她系上可爱的围裙，看着她的身影在我眼前忙忙碌碌，厨房里的吊灯散发出来的光晕投射在她的发上，看上去就像顶着一个光环的天使，心底的某个地方就突然柔软的一塌糊涂。

“姚垚，你是我的天使。”环着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她身上好闻的牛奶香味总是让我为之着迷。她喜欢牛奶味，所以后来，我所有的东西都是这种味道。

日子过得很快，距离那部电影上映结束已经两年，我们也爱了两个夏天。在认识后的第三个夏天，我向她求婚了，她兴奋地跳起来像个袋鼠一样挂在我身上，一遍遍说着：“路阳，我愿意，我愿意。”

挑了一个日子，见过家长后。我带着她去试了婚纱。虽然我对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当她从试衣间走出来，我依然被狠狠地震惊了一下，她太美了，美的像极了童话中的仙帝瑞拉，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爱的姑娘，原来这么漂亮。洁白的婚纱穿在她身上，似是量身定做，完美的无可挑剔。

“路阳，本姑娘美吗？”

“美，太美了。”我装作擦口水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她又开始一连串的咯咯笑。

“姚垚，我们结婚吧。”

“好啊，路阳，等下一个夏天我们就结婚，你要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哦。”

“你要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哦。”后来这一年，这句话频繁地出现在我的午夜梦回，打开灯，将她的照片死死地摁在我胸口的位置，看着整个房子的她，心脏连同五脏六腑还是疼得厉害。

姚垚死了，来见我的路上，007路公交永远带走了她，那是认识她的第四个夏天。

和她在第三个夏天拍的婚纱照，被我们取回来后，一直覆盖着膜，本打算等到结婚前在掀开，只是第四个夏天掀开膜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随着那些大大小小覆盖在相框的膜被掀开，无数个姚垚充满了房子，有穿着洁白婚纱的她、有穿着紫色裙子的她、有森林公主装扮的她、也有一身喜服古代装束的她，每一张照片上的她都笑靥如花，美的不像话。

你会喜欢我多久呢？”

“永远。”

“永远有多远？”

“即使你已经不爱我了，即使你已经忘记了我，即使我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我依然会爱着你。”

“乱讲！都不在这个世界了，还怎样爱我啊。”

“我会去找一个天使，让她替我来爱你。”

突然想起前天在书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如今下着秋雨的街上，到处都是撑着伞的情侣，只是我的伞下，再也没有了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