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疫情结束让我写一篇文章,我会这么写
一
全国病毒得到控制的第三天,我决定出门走走。半个月前我收到人事部的裁员短信。我回了“收到”。
楼上阿姨不停的在埋怨物业费太高,楼下几个孩子在打闹,隔壁邻居男人和妻子在吵架。人类的悲伤从来都不想通,我只觉得吵。
我听人说我妈妈死了,至于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应该是半个月前,或者是一个月。那时候我在家。接到通知时已经晚了。骨灰也没看到。母亲把我从小一个人拉扯到大,母子两住在父亲留下老破的单位房里。母亲在世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凌晨五六点会去上厕所。天气很冷,她像一只雌鹰一样蹲在马桶上,用那两只强而有力的爪子狠狠的抓住马桶边缘,在厕所里里唱起周杰伦的歌。母亲是个潮人,各种年轻人玩的她都要尝试。她常和我说。
趁年轻,多折腾。每次厕所都像开演唱会一样,引来不少邻居投诉。她到无所谓。
可是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听到母亲唱歌了。可能以后都不会了。哦,应该不是可能,是肯定。
母亲圣诞节的时候送了我一件外套,粉红色的supreme和Nike的联名,大红的底色加上一大堆logo。不知道她从哪里淘来。我一直没舍得穿,本来想等到春天再穿。没想到却成了她送我的最后一件遗物。
我把照片弄成了灰白色,把她放在灵堂位置点了三根香。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我很早就知道这个问题,当母亲不在逼我早点结婚,考公务员,而是吃饭的时候把告诉我,做人开心点。
母亲就是这样的乐观。我想我一定继承了她的基因。只是我的世界以后再也没有这个人。无端的想起心里就莫名的痛。心脏像是被撕开,任凭那些天葬的隼来掏空我的肉体。我就坐在那里,安静的守着自己的灵魂。
二
前些天我看到一个视频,一女孩追着运尸车不停的喊。“妈妈,我没妈妈了。”她不停的喊,我不停的重复着这个视频,我没有声音的流下眼泪。我浏览我母亲最后一条朋友圈。
“12月19号,小年快乐。”
我摸着楼梯走出门,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桂树,另外一棵也是桂树。桂树下有一堆蚂蚁窝,包括公蚁在内一共409只蚂蚁。别问我为什么那么清楚,我每次在门口丢垃圾后会用两个小时观察这些蚂蚁。有一天有一只蚂蚁出去玩后来的路上走迷路了。它问另外一只蚂蚁:“你都如何回蚁窝?”那只蚂蚁愣了一下唱道:“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今天的天很蓝,云朵像老张家大爷卖的棉花糖。大的可以当雨伞。我已经好久没有抬头向上看了,阳光直刺着我的眼。空气中弥漫着烤焦了小馒头的味道。我走在街上,平时从楼上看过去的街道今天没有看到那位穿着黄色秋裤用他媳妇卫生巾棉垫在口罩里出来工作的大叔。他有点高低脚,是切尔西的球迷,他总喜欢把切尔西队服套在外面,那是09赛季。那个赛季穆里尼奥带领切尔西夺得冠军。他看上去很滑稽。也许是热衷球迷吧?高低脚也可以踢球,巴西球星苏格拉底就是高低脚。
马路上迎面吹来的热风,把我浮在了半空中。疫情结束后人们并没有像我想的一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听说晚上还有烟花表演。其实转念一想,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走了那么多人,还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很多人和我一样,走在街上,小心翼翼的摸着路边的一花一草,春天已经来了,天气突然变得热了起来。今天中午的风很大,我从口袋里抽出手,五指一张一合,任凭风在我身边流动,那种穿透过我五指的感觉,像极了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拉着我去集市卖菜的感觉。我想抓住这风,它们却悄悄从我指缝中溜走。我看看周围陌生的人群,几对夫妻都迎合着我的眼光,人们把口罩都摘下了。熟悉又亲切的目光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我就跟着这些涌动的人流一直走着。那种感觉像是刚从失重的月球回到地面一样,以前那么着急的朝九晚五,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我想,当我在凝视城市的时候,她应该也会看着我吧。天空上头不停的飞过几只鸟,我叫不出她们名字,时而低空盘旋,时而直冲云霄。我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喊:“喂,你们赢了。对不起啊,鸟先生和鸟小姐们。”
三
走着走着我累了。打了一辆滴滴回家。手机跳出来一条消息。“晚上出来喝酒。”是马小军发来的。这家伙是个人才。疫情期间从不戴口罩,每天一顿小烧烤烧烤架,自制啤酒。几乎把他家里能喝的都差不多喝完了。疫情期间还自告奋勇要冲到一线救人。这种精神要是放在抗美援朝时期第一个被美帝的燃烧弹打到的肯定是他。说实话我倒是也羡慕他。过得没心没肺的也挺好。
“”我编好的文字又删掉。不知道回些什么。车里音乐放着郝云的《活着》
“都说钱是王八蛋,可他妈的长得真好看。”这句歌词真是像一把匕首捅穿我的阑尾。日子还要过,活下去就有希望。活着真好。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发白的天花板,大吊灯不停的在摇曳。晃啊晃,昏昏沉沉的我睡着了。梦里我看到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一封信。
“孩儿,冰箱里的西瓜再不吃就要坏了。蛋炒粉要用隔夜饭。西红柿炒蛋的时候不要加味精。你的内衣内裤别老是和袜子一起丢洗衣机里。”我猛的一下睁开眼睛,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桌子上放着早上吃剩的一个馒头和一瓶黄豆酱还有一双筷子桌子底下有一双两种颜色的拖鞋。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那股热风还未散去,这个城市已经准备迎接黑夜。我听别人说,春天来了武汉的樱花已经开了。我从没见过樱花。看着远处冉冉烟花,一朵朵的盛开,想必樱花也是这般模样。在这次疫情中牺牲的医生,警察,各行各业各种人们,就像这些烟花。她们用呈现了最美花朵,带着温度的花朵,也许她们知道最后会变成灰烬,可是他们的生命燃烧过,温暖过你和我。
四
我关上窗。走下楼丢垃圾。走回来的路上我在蚂蚁窝前面不远处的拐角里发现一只流浪猫。蚂蚁兄们已经睡了,我坐在那只猫面前,那是一只蓝眼睛的俄罗斯帝国短耳猫,我看着它的眼睛,把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