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花儿落了
— 01—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死亡,是两年前的10月,外公的离世。
外公是乡村医生,也是一生淳朴的农民。这样中规中矩、老实善良的外公,却死于一场意外。
为迎接子女回家过国庆,外婆在厨房炖菜,外公则从邻居家借来梯子,准备修葺平日里坏掉的顶灯。没想到爬到梯子顶部时,他一没踩稳,失身掉下,抢救无效离世。
原本欢喜的亲友团聚却成了一场奔丧。
头一次,生命的无常与脆弱直直击中我。
十月,葬礼上,旋绕在耳边的唢呐、长号,围着棺材一圈圈踱步做法事的僧人的身影,披麻戴孝的亲友的流泪面容,成为我记忆里对那个灰暗日子印象最深刻的底色。
诸如“生老病死”、“病故”、“离世”这样的字眼开始进入我的世界。
— 02—
第二次,是一年后爷爷的亡故。
同样,这一次,也不是痛苦感少的自然死亡。他因癌症去世。
事实上,爷爷患上骨癌让很多人都吃了一惊。
在大家印象中,爷爷每天六点起床、十点睡觉,作息规律、饮食健康,甚至隔三差五去公园玩空竹,是个身体硬朗的快乐老爷子。
然而,当因一次膝盖疼痛而去医院就医时,爷爷却被确诊为骨癌晚期。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短短几个月,老爷子就已瘫痪在床。在最后一个月里,他甚至无法进食。疾病所带来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
整日整夜,爷爷都在痛楚里煎熬。
几个月后,他的病故让我们哀痛,却也让我们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这对爷爷来说,是痛苦,还是更算某种程度上的解脱。
这一次,我体会到生命消逝之快与疾病的不可捉摸。
快到我们还没来得及回首与告别,时间的小偷就已经跑到追不到的远方,嗤笑着我们的狼狈。
— 03—
我开始慢慢意识到,这些人是真的不在了。
过年时,那个笑眯眯给我夹炸藕夹的外公;
那个带我去屋后树林,搭吊床、烤红薯的外公;
那个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木讷,却每每见了我就会开心微笑的外公;
夏日里,那个替我用鹅毛扇扇风的爷爷;
那个小学时每天接我上下学的爷爷;
那个写得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的爷爷。
他们是真真实实地离开了我。
再后来,我去外地求学。
与亲朋见面的此次愈来愈少,也只好通过电话交流,却了解了更多亲友的病故消息。
家属大院里和蔼的李奶奶、被我喊做“大个子伯伯”的刘伯、经常给我糖吃的“三姨”…
这些看着我长大的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都离开了。
只留给我们后人一声无奈的叹息,“啊?走了?啊,走了啊。”
从最初听到消息的惊讶与伤感,到后来的仿佛逐渐习惯,老一辈人的故去带给我们的只有一声越来越平淡的哀叹。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这些曾经亲切的音容笑貌会在脑中飘闪,记忆开始恍惚。
他们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明明我还能听到,他们说话时喉咙发出的“沙沙”声响。
明明我还能看到,放学回家时他们向我挥动的手。
明明我还能感受到,递给我糖果的手的余温。
有他们陪伴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
常常会有这样的不真实感。
— 04—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消逝的生命实在是不起眼。
在中国这样地广又人多的国度,每天都有超过2000人死去,有超过5000个新生命诞生。
我们的生死似乎只是国家人口统计局报表上的一个冰冷数字。
他们的亡故不能像李咏老师、金庸老师一样得到全网的悼念,他们不是开启全民综艺、全民武侠风的文化先锋,他们不是激起时代浪花的人。
他们只是中国十三亿人口中的一份子,只是千千万万普通民众中的一个,甚至只是历史齿轮上的一个小螺丝钉。
但是我也知道,他们,确确实实活过,真真切切存在过。
我记得被外公医好的病人提着礼物来道谢时的欣喜;
我记得在外公的陪伴下,我烤熟的红薯散发的带着焦糊味儿的香气;
我记得公园里爷爷玩空竹时,那飒爽的身姿、周围群众的喝彩。
我记得他们粗糙的、满是皱纹的暖手,拂过我脸庞时的爱意,我也能想象出,无数个这样普通平凡的生命在世时,带给周围人的一点点漪沦与精彩。
他们毫不起眼。
但是,这一个个温暖的小人物,也是曾经让这个世界增加过一丝光与热的生命。
这个季节,像一个残酷的成人礼。
很多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先辈离去,引发了我们的悼念与感叹。我们经历一场场道别,也在一瞬间长大。
我们知道,时代的花瓣开始落了。曾经穿着雨鞋奔跑、手里捏着游戏币的孩子们逐渐长大了。
下一时代的接力棒交到了我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