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独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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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的农家,每一户大都有独轮,在各种现代化交通工具还未普及的年代,独轮就成了乡下人最便捷的运输工具。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总是推着独轮,手脚利索地从村东头赶往村西头。我对故乡残留的回忆,最早也是从独轮上唤起的。
小时候,爷爷出门干活总不忘带上我,我坐在独轮上,看着头顶碧蓝的天和漂浮的云朵,听着爷爷哼着的小曲儿,即便是道路崎岖,独轮颠簸我也乐在其中。和我一起躺着的还有一袋袋各式各样的种子。小小的我躺在种子上,沉甸甸的种子躺在独轮上,就那样一直滚啊滚,滚啊滚。
我家的地在村西头的河坡上,地离家也有一段距离,推了好长时间的独轮,爷爷却也不觉得累。是的,记忆中爷爷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春夏秋冬都可以看见他推着独轮忙碌的身影。
春分后的第一场春雨,爷爷早就期盼了好久。一阵春雨过后,河坡上的泥土地也变得更加湿润,爷爷说这时候最适宜播种,并且一定能有个好收成。爷爷细心地把种子种到泥土地里,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河坡上的每一寸土地,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秋天一定有个好收成。
到了傍晚,太阳在西边泛起了红晕,一大半天空都被晚霞包裹着,整个村西头都被染成了红色。独轮又按照来时的车辙印回去了,我没有坐在独轮上,蹦蹦跳跳在乡间的小路上,呼吸着泥土香草的芬芳,悄悄地回过了头,看见爷爷嘴角泛起了微笑。
儿时贪玩的我还不知道,爷爷为了那几亩粮食付出了多少。除草施肥打农药,一棵小苗边上长了杂草,爷爷也会不辞辛苦地拔掉。
等待是很漫长的,就如同爷爷期盼着秋天的到来。
那几亩粮食长势很好,爷爷推着独轮,带上我带上镰刀。车轮又那样滚啊滚,来来回回的,地上都被滚出一条条长长的车轮印。爷爷在前头用镰刀一茬茬割,我负责在后面捡漏下的粮食。爷孙俩累了就坐在河坡上,渴了就喝上几口凉白开,擦擦额头上的汗,休息好了又开始干活。就这样不断的重复着,不觉无聊亦不觉辛苦。
丰收时的庄稼人是不惜力的。
等到割完捆好,独轮嘎吱嘎吱的就往家里送了,一趟趟的,河坡上的粮食越来越少,打谷场上却越来越多了。时间在车轮上一圈圈划过,留下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印记,打谷场上的粮食堆成了小山。终于运完了最后一趟,爷爷确实累了,躺在独轮上,望着渐渐黑了的天空,望着丰收的粮食,不忘幸福地笑。那笑大概是每一个丰收的庄稼人都有的。
独轮滚出的沟壑纵横弯曲,就像爷爷脸上一条条黝黑的皱纹。 爷爷推着独轮,独轮滚啊滚,滚出了岁月的痕迹。
很多年以后,我都想再坐一次独轮,可是爷爷老了,再也推不动了。独轮也老了,再也滚不出儿时的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