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丰收

头一天母亲打电话来，让我去一趟银行。她要取点钱去补牙，已经取了号在银行排队等候，工作人员跟她说取钱机器上就可以办理，不用排队，但母亲不识字，不会操作。我本想跟母亲说，这会我走不开。先生出去送货了，我得守着自家门市。但想想这事也没那么重要，就把门锁了，赶往银行。

带着母亲上ATM机，按照母亲的吩咐，查余额，查明细。账上总共37000元还有几十块零头。这是母亲2021年十二个月的全部工资。“每个月3000元，十月份开始每月加了300元，37000元，就是说一分钱没扣。”母亲开心地说。母亲虽然不识字，但算起账来比我精明多了。厂里一年中逢年过节也会放几天假，工人都是按出勤天数算，放假就没工资。而母亲一年到头除了年初一休息一天，即便厂里放假，她也在为厂里老板家做家政，没有假期。但母亲不这么算，她的算法是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老板不辞退她，放假也不扣她钱，就是恩赐，她就差谢天谢地了。

按母亲的吩咐给她取了零头7000元，整数她要留着跟家里那张到期的定期存单合在一起存。每年的年初，母亲都要去银行把一年的收入存起来。年末银行人太多，过了正月十五人就少了，这是母亲跑银行次数多了摸出来的规律。其实工资都在银行卡上，本就是存了银行的，但母亲意识里觉得，这是厂里的卡，卡上的钱虽然也是自己的，但总归隔了一层，移出来存为定期才真正是自己的钱，且定期利息高。

第二天午后，母亲打电话来时，我刚躺下想小睡片刻。母亲说银行这会人少，且想到我这几天放假在家，就把存单带出来让我陪她去银行存一下。年岁渐长，觉得自己能为母亲做的事不多，没有抱怨赶紧穿衣起床，与母亲在银行汇合。不识字的母亲对账目异常清晰。几年期，几月几号到期，我看着单子一丝不差。跟母亲解释这单子过期两天，已自动转存，无需再转。母亲还详细问了利率的情况，对比了之前的利率。之前的利率她也记得一清二楚。我不由感到奇怪，经济账这么精明的母亲怎么会生下我这么迷糊的女儿？

在排队等候的时候听母亲说她的经济账及各种收入。除了工资，每个月的农保加上高速公路占了田地给的补偿款，一年有一万二；家里的菜有时带到厂里食堂，也是一份收入，一年也有几百元；还有过年零零散散收到的几个红包，每一分钱在母亲那都有清晰的账目，这些是母亲一年的零用。母亲异常满足地数着她的收入，异常满足如今的好时代——即便干不动了，农保的钱也够生活了。我说那就不要去上班了，待在家吧，你都七十了。母亲立刻反驳：跨了年我刚刚七十。她的意思她还年轻，然后跟我掰数，她的堂哥，我的堂舅八十了，去年厂家因他年龄太大，辞退了他，他立马又找了一家。那家工厂待遇还不错，年龄相仿的堂舅妈也跟着一块打工去了，还有她们隔壁厂也有一个八十岁的干杂活的老头。这两相比较，母亲确实还年轻，不到退休年龄。

在排队等候的间隙一直陪母亲说着这些琐碎，先前看到别的人在公共场所这般饶舌，即便声音不大，也觉得很没素质。而我跟母亲说着话竟然把工作人员喊的号都错过了。

最后把母亲工资的整数三万存了定期。一年的收成这就算归仓了，母亲心满意足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