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喊你名字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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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英,又来交水费啊?”
“是啊,叔。”
“乖,你们忙,哪天水费单不贴在楼道,你们都不来交。今天你爸来交他家的水费,我跟他讲你们的还没交,你爸要给你交,我没收,你们又不是交不起这点钱。”
“水费几个月才交一次,我们总是忘了日子,如果能像电费那样在网上交就好了。”
“有,有,我来给你找。”他说着拉开身前的抽屉,原本就勾着头高大瘦萧的身子折得像一棵歪脖子老松树。
抽屉里排列有序地躺着各种账本纸张,很快他从一个厚本子里翻出一张边缘略微皱褶的纸张,我看见那上面有一个二维码。
这期间我们好像只在网上交过一次水费,仿佛只有在交水费的时候或者在小区的路上偶尔碰到他才会想起他。他不是我的亲戚,他只是我们一个村子的父辈邻居。这样的邻居很多,却在现如今拆迁的大浪潮中被冲散了。
拆迁后的还原小区住户不再单单一个村子,而是方圆几个行政村子的住户。夜不闭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人情也开始淡漠。
昨天是个什么日子,我并不关心,在小店里,只是感觉旁边的小区里好热闹,熟悉的激昂乐曲甚至给我带来那么一丝快感,但我们这里只有在老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变态的热闹。
昨晚收摊前我看见女友发的朋友圈,可以看的出来,那是她站在自己家楼上的窗口拍摄的。
视频里是一场现场演唱会,我一看就知道我们居住的小区也老人了。我并不怎么关心是哪个村子的老人,当然也不会去问女友,这一切太平常了,面对迎来送往的红白喜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麻木了,我只关心他们会不会吵到我睡眠。
辣舞劲歌正在上演,他们的舞台已经从地面升级为现在的活动炫彩车厢;观众里外三层,迎合着演员浪声淫语的打骂,公然抖落猥亵的笑容。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不会被直接打扰,回家的时候果然只是远远的听着,只要隔开一栋楼,我们都会泰然自若。
——
今天忽然降温了。
秋,就是这样,它总是学不会循序渐进。
我照例来的有些晚。已经七点多了,路上经过小学,初中,幼儿园;路边的汽车,三轮两轮的电瓶车塞得满满的,人们大多都穿着厚外套,依然有清凉装扮的,孩子的红领巾真鲜艳。
“王保英今天来的真早,我还没吃早饭呢!走,请我吃早饭去!”这高音大嗓除了男人婆,还能有谁?
“吃什么早饭,挣钱要紧!”我知道她习惯跟我唱反调。
“挣钱不花,死了还花不掉了呢!你看,收水费的老头去地里干活,一头栽在地上死掉了,你可听到吗?昨晚吹的喇叭,有什么意思?”这是一个泼辣坚强的女汉子,老公赌博输光家产,还欠下十几万的外债,她没有半分颓废过,为着一双儿女硬是当了大厨,做着男人都嫌累的活。
“什么?你是说收水费的老头吗?怎么可能?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好,才60多岁!”我真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又知道世事无常,哪有什么不可能的?
原来,昨晚的喇叭是为他而吹,昨天的我还那么冷漠;今天我才知道,他也是一个触动我心弦的人。
除了他还有以前很多的人,那不是亲戚的老邻居,那些曾经呼喊过我名字的老人,我的乡愁仿佛正随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去,而慢慢凋零。
乡愁是什么?
没有了村落,没有了村里的老槐树,没有了老宅子,乡愁就是那些能够喊出你名字的老人,而他们正一个个的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