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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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竹林里有一间精致的草屋，窗前芭蕉肥嫩，屋后腊梅朵朵，四时景致不尽相同各具特色，在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中自成一景。是为半年前一位名伶搬来所置。

    这名伶便是落红梅。

    落红梅，原名章梅寒，祖籍金陵，幼时北上学艺，刻苦十数载，终以一曲雌雄莫辨的《思凡》名动京城梨园，“红老板”的名头自此打响。很快成立了自己的班子，南下北上轰动全国，风头一时无两。

    不过，半年前落红梅突然宣布退隐，解散了戏班、封了戏台只身来到山中。他从一个药农手中买下这间草屋，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月才整理成心中的“世外桃源”，自此隐居。报纸、戏迷乃至民众对他的退隐议论纷纷，落红梅却不以为意。他向来做任何事都不为任何人，而只从内心。

    这夜，月朗星稀。落红梅沏了一杯淡茶坐在窗前接着月光读那本早被翻得破旧的戏文。文中，才子佳人爱得痴缠，命运多舛，戏外，落红梅也早已红了眼眶。

    “月色这么好，故人来访，先生怎么不出来迎接呢？”

    窗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落红梅以为听错了便不去理会，那女声又传来:

    “先生？先生？”

    落红梅怀着疑惑走到屋外。只见竹篱外一个清瘦的身影，红裙猎猎似火，月光下笑语盈盈而立。

    “小女子金陵人氏，半月前搬来此地。久闻先生高名，前来叨扰，望先生不要怪罪。”

    “原是故乡人，多有怠慢。”

    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的落红梅将疑惑忘在脑后，开门迎她入内。女子落落大方又博学多识，落红梅生出相见恨晚之意，二人直说到雄鸡高唱才起身道别。

    一连数日，女子戴月而来乘露而归，二人成了知心之交，唱戏吟诗，饮酒赏月，好不惬意。

    这一日，二人谈话中说起落红梅退隐之事。落红梅猛地灌下一杯酒，叹气道:

    “这些年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所到之处无不充满鲜花掌声，但章某心中却日渐空虚。戏文翻来覆去演的总是那几折，祖师爷的好东西却在每日的忙碌中被逐渐遗忘。盛名之下章某太疲惫了……索性将那些虚名统统放下！那一夜我想了很多，师父的期盼、自己多年的付出……但我还是宣布退隐了，做了决定方知我的性子刚烈至此……原来我也是有性子的……”

    灯光下，落红梅笑着，可那眼角的泪光分明很晶莹……

    一连数日女子却没再出现，此时落红梅怅然若失之余方想起自己竟从不知她姓甚名谁。

    是夜，乌云敝月，晦暗不明。一只青色小鸟飞入窗口，打断了落红梅惆怅的思绪。鸟腿上绑的一方丝上书:

    ——今夜子时，山路回转处，不见不散。

    喜出望外的落红梅不看时间也未做准备，拔腿便跑了出去。崎岖不平的山路也走得极是稳当。信中所说“山路回转处”便是从草屋门前山路通向山上的路上拐角处的天然平台，听药农说那里天然不长草木，即使人为地种植也都死了。

    落红梅满头大汗地跑到那里时竟不知何时搭了座戏台，一盏灯笼血红的光打在台中央，如墨盘中绽开的腊梅。

    突然，台侧不见乐师却传来锣鼓声，一个着红裙的身影踩着鼓点走出，身形窈窕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茘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这剧情是……《山鬼》！她将屈子《山鬼》的故事加以改编揉进戏曲中，真是灵巧！

    一曲终了，女子一个回旋突然倒在“腊梅”的花心。这突然的一幕刺激得落红梅一个箭步跃上舞台却只见红裙不见伊人，伸手触碰的瞬间，那似火的红裙也化作一缕轻烟被一丝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吹散了。

    ……

    两年后，青城尚芳园。

    “红老板复出首演”的消息一月前发布后戏票便被抢购一空，到了开演这一日，新老戏迷早早涌入园中望一睹其风采。

    锣鼓声起，角儿还没出来台下就已掌声雷动。高挑的身影从逆光处来至台前，红裙似火、妆容明艳，唱腔婉转，“书生”对“山鬼”的爱而不得牵扯着台上台下的心肠。

    后人传:此曲是红老板山中隐居时受山鬼娘娘点化而后推敲琢磨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