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这一天
家人们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办我的婚礼了。酒席订几桌,喜糖包几包,全家上上下下都在忙。以前我总想,这一天还远呢,我可以没事听个歌,写个文,等着坐享其成。
不曾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来。
转眼间,我站在了婚礼的舞台上。
亲朋好友们三三两两地走进礼堂,拿着各色各样的红包,轮流给我爸妈道喜。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与整个礼堂喜庆的大红色相得益彰。
我脸都笑酸了。这是大姑,这是大姨,那是七奶奶……他们不是我从前见到的那番模样了,脸不是那张脸,人也不是那个人了。
人流涌动着,我只希望将我淹没,最好谁也看不见我。我为什么要穿这红色的礼服,我应该穿一身灰,与角落的灰尘为伍。
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来催我换婚纱了。
婚纱,一个多美的字眼。我记得小时候,小伙伴们在一起讨论自己将来结婚的样子。一个女生说:我要穿好几米长的婚纱,后面有人拉着裙摆的那种。我一言不发。婚纱,不就是一条白裙子。事实上,我的婚纱也只是一条白裙子。我没有傲人的曲线来衬托婚纱的美,只会使原本平庸的裙子更加平庸。
不知道是谁选的曲子,音箱里竟响起了《婚礼进行曲》。这曲子我听过千百遍了,从七岁,到十七岁,再到二十七岁,这些年参加的婚礼,没有哪一场这首曲子是缺席的。我自己的婚礼,为什么要放别人的曲子?
我不喜欢,换掉。
我提起裙摆,跑到操控室,将歌单全部换了。
大家都很诧异。新娘怎么会跑出礼堂呢?
礼堂里响起《Where are you》的时候,我回来了。
司仪有些手足无措,面对这样的曲子,他顿时乱了阵脚。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司仪的慌张。大家该玩手机的玩手机,该吃饭的吃饭,只有寥寥几个小孩子在旁观我的婚礼。
“请新娘的父亲牵着新娘走上舞台……”
不知道司仪说了多少话,但我只听到这一句。
我爸爸走过来,带着些颤抖地挽起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到了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我的脸上,灼烧般的刺痛。
司仪说了一大堆煽情的话语。台下不再躁动了,这一定就是煽情的环节了。那些煽情的话语对我起不了作用。
爸爸突然哭了,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台下的妈妈也哭了,她用手不停地抹着眼睛。
大概是司仪叫我爸把我交给新郎了。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突然要送给一个几乎陌生的人,换作我,我也哭。
转而在脑海中浮现的是这二十七个和爸妈共同走过的岁月。
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一个月只能见一两次。妈妈经常打我,我很恼她。爸爸从来都不对我发脾气,可他一生起气来,就是大脾气。长大后,妈妈不打我了,爸爸也不和我生气了,他们就是喜欢翻我的相册,喜欢翻我的朋友圈,我知道的。
我看到外公外婆也哭了。
才发现,外婆那头骄傲的黑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小时候是外婆带我。她脾气火爆,常常骂我,有时还会在我屁股上扇上几巴掌。被她压迫太久,我开始造反了。后来我常常和她吵架,说她是“只会对小孩子使用暴力的禽兽”。我记得外婆听到这话时脸都气绿了,哭着打电话和我妈告状,说我大了,管不住了。到我真正长大时,她又不那样骂我了。她总是悄悄往我兜里塞钱,我不要,她就生气,脾气还和从前一样火爆。外公一向话少,只对我外婆话多。只要外婆主动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家看看,我就知道外公肯定和她说过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也变得酸酸的。
我不想结婚了,我要逃婚。
我一心钻进这个念头里,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突然,我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我下意识地缩回去,这双温暖的手又温柔地将我牵回来。
我抬头,看到了一个成熟而又坚毅的脸庞。
这是我的新郎吗?他好像已经腿去了男孩的稚气,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
我也握住他的手,眼中只有他充满柔情的眼光。
这时候,背景音乐变成了《I'm yours.》
从今往后,我是你的了。
“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穹苍。”
十七岁的时候,我从林清玄的散文中看到这句话。二十七岁的今天,我在我自己的婚礼上想到了这句话。
我身后有一个无尽的穹苍,而我眼前,有着世间最温暖的眼色。
突然懂得爱是什么了。
我转身拥抱了我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
转过身来,我拥抱了我的丈夫。
十七岁时,我期待和我喜欢的人有一个未来。
二十七岁时,我嫁给了我爱的人。
“醒醒,别睡了,走了,婚礼结束了。”一双冰冷的手拍了拍小隐的脸。
“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小隐突然想到了这句歌词。啊,真是睡太久了,头都睡疼了。
小隐从没有那么粗心地看过一场婚礼,也从来没有那么用心地感受过一场婚礼。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