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空中的那片乌云（小小说）
作者：杨柳雨雪
摄影：杨柳雨雪
唉，是什么闭塞了他的脑神经。明明感觉有阳光闪现，怎么思路的前方竟是一片黑暗？
随着妈妈的锁门声，只有3岁的他忙把头钻进被窝里。慢慢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蹦蹦跳的小心脏似乎平静了一些。
有多久没见爸爸了？爸爸长得什么模样都有些忘了。妈妈只回家和他吃个晚饭，然后忙把他安顿到被窝里，就出门开会去了。
他慢慢把头从被窝里伸出一些，他想听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他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斗私批修”、“大干快上”等等口号声。突然，觉得窗户上有刮擦的响动，他忙把头缩进被窝。被窝里一片黑暗，也不再有响声。他想闭却又闭不上眼睛，可睁眼又什么也看不见。他就在这黑暗而又沉闷中，慢慢地睡去了。他的小手还紧握着。
上小学了。第三天放学，他发现同班的爱国、奋进一直跟在他身后。后来一放学，他冲出教室就开始奔跑，他想摆脱这俩儿人。他跑呀跑呀，后面的这两个同学也很倔强，就是紧追不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学总追赶他，他反正就不愿理他俩儿。眼看爱国就要快追到他了，他想回头看看，脚下一绊，他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方飞了出去。
他惊醒了，他又做梦了……
后来，他实在气不过。一次他俩儿放学后又追他，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从书包中拿出带有铅块的绳子，劈头盖脸地向他们挥了过去。爱国慌忙说：“别打、别打，我们是找你玩儿的。”
他和爱国、奋进就在这种追赶中成为了好朋友。从此，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和爱国、奋进成了形影不离的“三人帮”。但被追赶的恶梦时常让他在深夜里惊醒，一身一身的冷汗也让他觉得有些后怕。
他和小波成为好朋友，是从每天傍晚在一起收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开始的。
小波眼睛有点儿斜视，反应也有些慢。但这些不会成为他们成为好朋友的障碍。小波家有台红灯牌的小收音机。不知何时，他们发现了“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这个节目。从此，他们就成了这个节目的忠实听众。
每天下午4点正，收音机准时响起开始曲“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他和小波马上就安静下来了。这是那个年代，他和小波少有的娱乐项目之一。
还有的娱乐就是两人无事闲逛了。一年的初春时节，北方的落雪还没完全融化，田边水泡子里的水也刚刚解冻。他和小波站在水泡子边上，闲得手有些痒痒，就找些石头、木块往水里扔。他见有一根一米长、手臂粗的木棍，就抓起它用力往水中扔去。谁知木棍上有个钉子，而钉子又在他收臂再往前送木棍时，正好拉住了他的衣服。一股冲力把他和木棍一起带进了水泡子中。
他在水中一边扑腾一边大喊大叫，后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岸，而小波还站在那傻楞楞地看着他。
衣服都湿透了，回家又怕挨骂，想把衣服晒干再回家，可脱衣服晒了一会儿，又实在太冷，只能狼狈回家。这次受凉，让他大病一场，记忆深刻，也留下了病根儿。
初二开始，他便在南方大城市读书了。和他一起走进教室，并分到同桌的是一位从甘肃回来的男生。两人都听不懂南方话，而上课除了语文课，其他课，老师都讲方言，这让他无所适从。更让他不理解的是，后面坐位上的两个女生，有事儿没事儿就把课桌往前移一下。他回头不满地看了她们几次了，可她们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算是欺生吗？初来乍到，他不想与她们起冲突，便不再理她们。
初三时，他已是一班之长了。有时，他会邀请班委干部们来家聚餐，他也会小露一手，炒几个小菜。只是由于南北口味的差异，菜中盐会多加一些。
一次聚餐，他问大家菜口味怎样？坐在他后面的那位文艺文员开口说：“蛮好，就是咸（矮）了一点点。”大家听后顿时哄堂大笑，他不明就里，也跟着大家讪笑，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过了好多日子，一个男生悄悄问他是不是在追求文艺委员，这让他气愤异常，也对那次的“哄堂大笑”恍然大悟。南方口音“咸”、“矮”不分，原来这文艺委员在对外放风，说他在追求她，而她还嫌他矮。
初中毕业典礼那天，文艺委员找个机会，把一张她的照片塞给他。他拿着照片看了看，“照片拍得不错，但本人太矮，还是还给你吧。”说完，就把照片扔给了文艺委员，转身走了。
他生在北国，在性格形成阶段，处处留下了北国无法抹去的记忆。他在南国车水马龙中长大成人，却始终无法忘记远方的白山黑水。
二十年后，他与父母终于去北国探亲。他醉倒在亲朋的怀中；他在好友的身边嚎啕大哭；他不会用语言倾述心中的依恋；他只能望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沉默不语。
亲友责怪父母没有好好待他，近30岁没有结婚也成了父母的罪状之一。他睁不开迷离的双眼，他一任亲朋好友对父母的数落。当他和父母乘上南下的火车时，他明显感觉到了父母的不满，可他没有辩解一句，他心里清楚，他只是把深埋在心里对故乡的思念，化为一次醉酒，一次嚎啕大哭罢了。可从此，他与父母心中的疙瘩再也没有解开。
父亲带着埋怨离开了人世，母亲宁愿单住，也不愿让他养老。他深知其中的原因，却有口难言。
罢了，罢了。常言道清者自清，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夜深人静时，他常常这样自我安慰。
如今，他再也没有回北国探亲的欲望了。轻敲母亲的房门时，又总有一种想表明的愿望，而看到母亲那越来越浑浊的眼神时，他沉默了。
夏日的天空，蓝天白云。一片黑云压城而来，就带来一阵瓢泼大雨。雨过天晴，又是一个艳阳天。而他望着这夏日多变的天空，却有许多无奈和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