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蕊词一首赏析

卜算子·不是爱风尘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不知道这样说恰不恰当:严蕊的一生，最精彩的，便在这首卜算子里。相传岳霖（岳飞后人）释放严蕊的时候询问其将往何处去，严蕊以此词作答，词与故事，遂流传。

        这首词以物喻人，非常清丽脱俗，又始终有一种命定的无力感萦绕着，命不由我、无可奈何。让人不禁想起纳兰容若“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的句子，较之纳兰哀婉深痛，严蕊的这首又多了些超脱。

        其实，这首词最打动我的，是由佛、准确说是庄禅带来的意味。言语的解释略显苍白，先引四段参照比较:

僧肇临死前诗:

四大元无主，五蕴本来空。

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杨涟绝笔:

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唯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瞿秋白绝笔:

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

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

瞿秋白《卜算子·咏梅》:

寂寞此人间，且喜身无主。

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逍遥处。

花落知春残，一任风和雨。

信是明年春再来，应有香如故。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句， 我哪里是贪恋风尘呢？不过是被前生的因果所误罢了。想起了三处，有相似之感，列于此:

“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前两处是纳兰词，后一处出自《圆圆曲》。这四处的相似，也许就在于对现世状态的弱化，和对设想之前生因缘的追念吧。“前身”本来就是佛教用语，有了前身，人就有了来处，此生做前身，人也就有了去处。有来处，有去处，就不会迷路了。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句，花开花落总是有定时的，全靠东君掌管罢了。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句， 离开总是难免的，留下又如何能够呢？美好的事物都是无自性的，都是空的，镜花水月，要握紧留住，怎么可能呢？

        如果词行到此处，就此打住，没有后来的“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也不过是《红楼梦》的凄凉情味:一切好，终要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但有了这句，“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一切都不一样了。等到你头上插满山花的时候，请不要再问我哪儿去了。

        尘归尘，土归土。为何莫问，你又去往了何方呢？莫问，是因为山花满头不劳他求？何必问。是因为山花离枝落红入土？何必问。是因为山花烂漫过就足够？又何必问。

        佛家讲空，自空言之，无常、无我、无需执着。这只是一点，更重要的是要在本性空的基础上立生灭因果法，不执空不执有，更要不二。

        是为浅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