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气成霜的冬（三）
呵气成霜的冬（三）
门没有被敲响却慢慢推开了，黄艳怯怯的从门后走了出来，慢慢的看向办公室里伏案写东西的鲍经理，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鲍经理头也没抬的训斥了：“谁啊，没有礼貌，进来门都不敲一下！”
黄艳被吓得立马退了出去，抬起手很轻的在门上敲了几下，然而屋内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黄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些力气又敲了几下，此刻屋内的人仿佛听见了一般，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句“请进”。
黄艳进了办公室，走到鲍经理的办公桌前，鲍伟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哦，小黄啊，你先坐一会，我把手头这份工作安排写完，耽误你一点时间。”
“没事，我等着。”刚刚觉得鲍伟严厉无比的黄艳此刻又觉得他相当的有礼貌，她并没有坐下，而是选择站在了一边。
这让黄艳得以有时间仔细观看办公室，如果说这间办公室里有一样东西最多，那就是书最多，一整面墙的书柜上放满了各种书，黄艳初中毕业就没有再读书了，在她想来，鲍经理一定学识渊博。
鲍伟期间抬头扫了一眼黄艳，不禁笑着说：“哦，平时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就是爱收藏一些书，没事的时候也翻着看看，你看书多吗？”说完，鲍伟合上了文件，正襟危坐看着黄艳。
黄艳微微地摇了摇头，又不经意的低下了头。
“呵呵，是这样，找你来呢谈点正事，我原先的秘书因为家里特殊情况辞职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秘书这个工作。”鲍经理看了一眼黄艳，将手里的钢笔摆放端正。
“鲍经理，我之前没有……”黄艳说了一半没有声音了。
“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一点，你的学历是不高，不过我就是看中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秘书工作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业务方面你不必担心，会有专人教你，只要你肯用心，我相信你能胜任。”鲍经理笑了起来，很有耐心的说。
“我怕会误了领导的事情……”黄艳诺诺的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错了就改正，同样的问题不犯第二次就好了嘛，”鲍经理没等黄艳出声，“那行，我让小李带带你，小李要不是手头工作丢不开，我倒是想把她要来，这样，你先回去工作，后面的事情小李会通知你的。”在鲍伟和蔼的目光和微笑中，黄艳点了点头回去了。
胖姐正眉飞色舞的捧着杯子和周围几个营业员说些什么，隐约可以看见吐沫星子在空中划出的诸多抛物线。说至正酣，眼角看见黄艳回来了，便拨开人群，直冲黄艳走来。
“徒弟，怎么个情况？找你啥事？”胖姐故意压低了声线，却没有降低分贝。
黄艳看了看不远处的同事们，又转过眼看了看胖姐，稍微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胖姐有点扫兴，却不再追问。
黄艳显得心事重重，胖姐看在眼里，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胖姐从老远就看见小李笑眯眯的又来了，急忙跑到黄艳身边戳了戳她，努了努嘴巴，又急忙的闪开了。
黄艳显得很拘束，小李开口了：“黄艳，明天早上八点前到行政科，我先带你熟悉熟悉工作。”
胖姐从远处想听她们说了什么，可是实在听不清，小李刚走，胖姐就凑了上来：“艳子，小李找你干嘛来了？”
“让我明天早上去找她。”黄艳看着远处小李的背影，轻轻松松的说。
“说了什么事了吗？”胖姐深邃的眼神犹如一个渴望知识的孩子一般。
“没……没说呢。”黄艳知道，自己的师傅是一个比自己老家村委会喇叭还厉害的角色，在事情没我什么事确定下来，还是不说的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黄艳对谁都没有说这件事，她想等事情定下来了，再说不迟，她并不知道当秘书是个多大的职位，但是她觉得能在领导身边就一定能扬眉吐气，她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想在老家的自己，真的是穷怕了，受欺负尽了，嫁到城里来，觉得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可是和汪萍一比，自己还差了一大截，泽宇工作稳定，可是他的收入只能解决一家人温饱，黄艳是多么羡慕汪萍的穿衣打扮，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她，她再也不要回到以前连饭都吃不上的那个时候！
黄艳精心打扮了一番，早早地来到了公司，看着远处的钟楼七点五十，她才不紧不慢的走进大楼。
行政科办公室的门已经开着了，黄艳进门一看，小李正独自在办公室，这会正往杯子里倒着热水。
“李同志，我来报道了。”黄艳毕恭毕敬的说着。
小李一抬头：“哦，黄姐你来啦，以后叫我小李就成了。”说罢放下手里的暖壶走到黄艳身边，“总经理秘书现在是空缺的，一直都是我在兼任，我自己也是很多事情，鲍总也是非常体谅，所以让安排你在行政科实习一下工作，之后再去四楼的秘书处上班。”
小李指着一张桌子对黄艳笑着说：“黄姐，你暂时就坐这个桌子。”
黄艳把包放在桌子上，小李就又开口了：“总经理秘书繁琐的事情比较多，需要心细一些，日常需要撰写一些简单的文件，这个都不难，都是有模板可用的，用心学一定没问题。”
黄艳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本子记录一下，小李又说：“黄姐你先准备下，八点半单位领导在四楼会议室有个会议，我跟你一起去，对了，有会议的话我们都要提前到场做准备。”
黄艳仔细的检查可钢笔墨水和本子，尽管这些东西昨晚已经检查了无数遍，跟着小李上了四楼会议室。
会议室已经有人在准备杯子了，小李则发着事先油印好的文件，黄艳闻不惯油印的味道，但是还是跟着发了起来。
单位领导渐渐地都来到了会议室，小李带着黄艳坐在门边的位置，会议室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句说话声，黄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觉得这种场合是极其神圣的，连自己的呼吸都不敢重一点点。
鲍总在准点的时间大步走进了会议室，大家立刻都起立，鲍总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像往常一样，鲍伟大概看了一圈与会人员，又像门口的两位女士看了一眼，目光正好与黄艳交汇，黄艳瞬间低下了头。
黄艳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开会的，原先自己在村里农忙放水的时候看过村长给大伙开会，和这个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会议里，每一个人都像村里教书先生那样，每一个人都像学生一样，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发言也不争不抢，一个个有秩序的发言。
鲍经理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他，并对他说的内容不断点头。黄艳第一次感觉到了权利所带给人的快感，尽管这不是自己的权利。
黄艳初来驾到，对所有的同事领导都非常客气，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很多科室的许多同事，甚至许多领导都会征询她的意见再去找鲍总，有几次因为自己记错了竟然就间接打发别人走了，这让黄艳感觉不可思议，她尝试着开始做一些鲍总时间安排的工作，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却让黄艳有着莫名的快感。
黄艳对于一些职员说话不再像原先那么客客气气，使唤一些职员做事也逐渐频繁，有人只要问起一些鲍总行程而时间冲突的事，黄艳并不是去和鲍总汇报调节，而是说一句：“这是鲍总安排定下来的，实在不行你问问鲍总呢？”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对方是不会去问鲍总的。
黄艳在学习的过程中吸收的很快，各项秘书工作都做的有模有样，就拿油印来说，小李尚且还会弄得满手油墨，黄艳却可以熟练油印完资料并保持手部干净，可以说是手脚利落，天赋异禀。
小李是个聪慧的人，有着多年工作中的处世经验告诉自己，黄艳对金钱和权利的欲望超乎常人，所以小李对黄艳彬彬有礼，客气有加。一个月后，黄艳正式去四楼秘书处办公室了。
正式去四楼上班的那天早上，黄艳早早地来到公司，远远的听见有人叫自己，扭头一看，是胖姐。
“艳子，你现在是老总秘书啦，天天都看不见你人了，啧啧啧，真厉害！”胖姐显然跑的有点喘。
黄艳听了挺高兴，呵呵的笑了一下：“正好有机会罢了，其实比跟姐妹们在女装组才是最开心的，秘书工作太繁忙了。”
“师傅也为你高兴啊，有时间师傅请客，我们姐妹们下馆子去！”胖姐乐呵呵的说。
“行啊，不过不能让胖姐你请客，要请也是我，回头我提前安排时间……那个，先不说了，我要去把鲍总来前的准备工作做一下了，先走了，拜拜……”黄艳哒哒哒的踏着高跟鞋，扭着屁股就消失在了胖姐面前，胖姐觉得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鲍伟对这个新来的秘书没有过多关注，只是觉得五官端正，看着挺舒服，另外对黄艳的家境知道一点，觉得这样的人干事踏实。
在小李的全面指导下，黄艳的工作有条不紊，而且她勤于学习，经常向销售，财务，行政，后勤等部门请教各种问题，而鉴于黄艳的职位，大多数人都会将知道的告诉黄艳。
鲍伟看在眼里，也是非常开心，至少从业务方面来说，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是无误的，他也间接从各部门同事间了解过黄艳，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黄艳现在显得特别神气，那套工作服总是时刻穿着，就连回到家也不例外，对着闫老婆子和泽宇夸夸其谈在公司的事情，有些事情娘俩根本听不懂却还听的津津有味，而黄艳依然说个不停，好像故意炫耀的一样。
只有泽鹏，依旧我行我素，似乎对这个“今非昔比”的农村嫂子依旧不买账，这让黄艳有些恼火。
以前盛家吃饭，黄艳总是陪着丈夫小叔喝一杯，自从当了秘书，黄艳托词身体再也不喝酒了，仿佛以前的自己太过于谦卑了，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在往后的无数个夜晚，黄艳都在泽宇枕边说着同一个话题——家里太小了，有些住不下。以前几乎包揽家务的自己现在基本上不做了，回来就喊累，起先还对闫老婆子表示歉意，偶尔周末还包揽一下家务，再后来，这些事就理所当然成了闫老婆子的事情了。
作为秘书，单位领导的应酬黄艳是都参加的，一些酒饭的提前安排，单位专车的申请，这些工作黄艳现在都手到擒来了，起先她就像饭店服务员一样并不上桌，而是在一旁服务。直到有一次，她的表现让鲍伟刮目相看。
那是一次单位年终聚会，自上而下的员工领导都在，鲍总和公司的主要领导还有部分的供货商坐在一桌，黄艳坐在旁边的职员桌，大家都吃的开开心心，能喝酒的喝酒，大家相互间推杯换盏。
胖姐拿着杯子来到黄艳这桌：“徒……艳子啊，我敬你一杯酒。”
可是黄艳晃了晃杯子里的果汁，坐着喝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对胖姐笑了下。
“艳子，怎么不喝酒呢，我记得你以前喝酒呀。”胖姐似乎还想着劝黄艳喝一杯。
“早不能喝了，喝了头疼的厉害，这桌就我一个没喝酒。”黄艳说话时没有过多的表情。
话音刚落，旁边领导那桌热闹了起来，几个供货商老板和单位领导们打起了酒官司，鲍总平时酒力一般，几个办事员要替鲍总挡酒都被对方拦下来了：“鲍总，今天这么多杨门女将，要么这酒你喝，要么找个女同志帮你替，其他人不算的。”
整整有半瓶的白酒，一时间鲍总都有些无措了，突然，鲍伟耳边传来黄艳的声音：“鲍总，我可以喝……”
没等鲍伟转过头来，黄艳直接拿起酒瓶就一口气吹了，鲍伟眼见此景，虽然内心澎湃，表面却还很镇定：“我们这些女同志个个都是好样的……”
黄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胖姐的脸一下子就绿了。又是一阵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鲍伟很少喝醉，即便喝多了也非常有礼貌。可是这次，他还是喝多了。
鲍伟的家离吃饭的地方不是太远，半清醒的黄艳搀扶着有些醉了的鲍伟，一步一步的送他回家。
黄艳几乎是抱着鲍伟的胳膊，她可以闻到鲍伟衬衫上特有的味道，那种夹杂着烟草味的淡淡的男人味。
鲍伟还是有些清醒的，他不断嘱咐黄艳回家，自己就快到家了。不过黄艳坚持要送鲍伟，鲍伟拗不过，只能答应。
咚咚咚，黄艳轻轻的敲了敲门，一身睡袍的女人打开了门，看了看鲍伟，又看了一眼黄艳，黄艳刚咧开嘴巴准备打招呼，这个女人却扭头走开了，剩下黄艳搀着鲍伟在门口尴尬。
黄艳只得搀着鲍伟往屋里走，将他放在沙发上。
黄艳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卧室里的女人说：“嫂子，我这就走了。”
卧室一片寂静，黄艳不敢再言语，三步并两步走了。
回到家躺下的黄艳不断推开凑过来的泽宇，独自面朝一边睡了。
黄艳借着酒劲开始胡思乱想：“这么好的男人，居然不去珍惜，也不知道怎么了，换做我是他老婆，不知道怎么对他好才是真呢……”
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躺在身旁的男人，不知怎么了，黄艳如此渴望天亮，渴望上班，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