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孝心

阿丽背着挎包迈进家门，老公良子赶忙殷勤的抢上前来，接过挎包说:“老婆回来了，累不累啊？”阿丽看了看他，没说话。要说良子对她可以说是很好了，只是女人的直觉让她总感到这几天有些好的过份。诸如“天冷，多穿些衣服”“每天记得多喝水”等等，这样的话是最近说的最多的。 阿丽摇摇头，埋怨自己过于多疑，可能自己想错了呢。“老婆，过俩天我准备把妈接来。”阿丽心里一震，问题终于来了，还真不是自己多心。她没说话，听他往下说“早晨我给妈打电话了，她同意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来就来吧，阿丽在心里说。

阿丽承认自己不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但是让她甘心情愿的顶着这顶帽子，阿丽又非常委屈。 她和良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当时双方父母都不同意，阿丽的爸妈听说良子的父亲总是酒后闹事，就很坚决的表示不同意。良子的父亲知道阿丽是个近视眼也很不满意，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阿丽并不在意这些，“他爸能喝能作，离他爸远点不就行了，反正也没打算跟他们一起生活。”

都说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阿丽也不知她生活的是幸还是不幸。她是个比较随意的人，对生活要求也不高。良子家很穷，吃的用的跟阿丽家差了一大截，不过她很快都适应了。农村种地的时候公婆没有钱买种子，她还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他们。这些都没什么，真正让阿丽适应不了的就是这个公公，而且是几十年都没适应过来。他会放着家里的活不干去帮工，一帮就帮好多天；凡是村里有人家办酒席，他必到，必喝，必醉，必闹事；每天早起屋里屋外的骂人是一定不能少的功课；不定期的跟人打架，街坊邻里兄弟姐妹都打个遍。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亲戚还是邻居都对他敬而远之。最初阿丽感叹过，真是天地之大，啥人都有啊！慢慢的她就愁的不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有道是你接受了婚姻，就要承受婚姻产生的后果。 一次，公公与大儿媳妇不知因为什么事大战到了一起，各操兵器，鞭子，砖头都上了战场。不仅如此，各种污言秽语满天飞，哪里还管什么公公、儿媳妇的辈分。阿丽目瞪口呆的看着现场，傻了，自己这是一头撞进了什么样的家庭啊！

又一次，公公跟人打架，抄起旁边的铁锹就砍了上去。婆婆一看要出事，不要命的上去拉仗，被铁锹砍中了脑袋，满头鲜血。那时候阿丽和良子已经搬到了镇里，良子接到他爸的电话，疯了似得回了村把他妈接到了自己的家。阿丽看着头上缠着层层绷带的婆婆，有些担忧的对良子说“妈伤成这样，得告诉大哥一声啊。”良子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弟弟在外地，离家很远。哥哥和他都住在镇里。婆婆出了事，通知哥哥很正常。哪知一边的婆婆慌忙摆手“不行，可千万别给你哥打电话，他知道该上火了。”阿丽一阵无语，心里有些郁闷，看了一眼根本没往心里去的良子想“可能婆婆觉得这个儿子神经比较大条，不知道什么叫上火吧。”就这样，婆婆在阿丽家住了半个月，每天良子带着妈妈往返于医院和他家之间，换药，上药，打针。而公公平时都是婆婆侍候惯了的，婆婆不在家，他连口饭都做不了，要每天走六里路来儿子家吃。边吃饭边气愤的说“你妈受伤能怨我吗，她如果不上前拉仗，怎么能砍着她，她是不是傻？”“…………”看着公公那张欠揍的脸，阿丽说不出的厌恶 。

这样的事情多了，也磨练了家里人的抵抗力。最后公公终于因为把人打成骨折，对方报警被抓进了看守所。婆婆这次没有隐瞒其他儿子，把他们召集起来，商量办法。儿子们日子过得也都不宽裕，最后婆婆把两间房子卖了，把他捞了出来。自此，公公总算安份了些，不在打架斗狠，但骂人还是天天有的。他不骂人不说话，张嘴就会问候他人的父母。

婆婆是个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很懦弱，每天跟着公公人云亦云，一辈子没做过一次主。但公公并没有善待她，骂她及她的娘家人那是家常便饭。听良子说婆婆年轻的时候没少挨公公的打，他常说，他妈妈这辈子很可怜，跟着他爸遭了一辈子的罪，从没享过福。但阿丽却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婆婆不允许别人说公公的不是，除了公公惹祸的时候她抱怨几句，其他的时候都拼命维护。一旦公公与人发生争执，她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也真是，他要不怎样怎样对你爸，你爸能那么做吗？”她对她的儿子如是说。出现问题，首先做的一定是找对方的毛病，自己老头子做什么事都是情有可原的。她的几个儿子也继承了她的说法，在他们母子眼里，别人都应该让着他家老头，谁与这老头发生争执就是谁的错。阿丽觉得这家人完全不可理喻，她认为，公公能发展成现在这样，婆婆是有责任的。

除了喝酒，公公第二大爱好就是抽烟，最不愿做的就是干农活。农忙的时候，别人一条垄铲到头又铲回来，他的烟还没抽完。所以必须要婆婆在前面领头，他才会硬着头皮跟在后面。然而一次婆婆坐着公公赶的马车去拉苞米杆，从车上掉了下来，造成脊椎骨错位，再也不能干重活，一旦累着了，着凉了就会影响走路，非常痛苦。 从此，庄稼地里的活只能公公一人干了。

别人早出晚归，他是晚出早归，当别人的粮食一车车拉回家的时候，他的庄稼还一根根斗志昂扬的挺立着，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线。儿子们没时间帮他收地，给他拿钱让他雇人收，他把钱收起来后，依旧我行我素。最后一些亲戚们实在看不下去，干完自己的活，就帮他，干完各回各家，连饭都不吃他的。而他似乎尝到了甜头，年年如此，到最后就没人再帮他了。于是他就由着性子，每天干一点，近二年，他竟然是春节之后，在农民们要种地的时候才把粮食彻底收完。 而一到秋天，婆婆一想到漫长的秋收就上火，加之天气渐凉，居住条件恶劣，房子四下漏风，新病旧患就都找了上来。腰疼的直不起来，更加没有了劳动能力。

这时候，良子和阿丽已经搬到了距离老家几百里外的一个城市居住。婆婆犯病的第一个秋天，良子接到了公公的电话“你妈病了，你回来看看咋办吧。”良子慌忙跟老板请假回家，把婆婆接到了自己家里。 阿丽眼中看到的婆婆头发花白凌乱，衣服脏污，走路的时候深度弓腰。阿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同情也有嫌弃。良子是个孝子，他细心的给妈妈理发，剪指甲，每天坚持给妈妈泡脚，带她去按摩店做按摩和理疗。阿丽给婆婆从里到外换了新的衣服，每天给她做爱吃的饭菜。十几天后婆婆就有了很大的好转，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走路时腰也慢慢的直了起来。关于她生病的事自然还是瞒着大儿子和老儿子。公公、婆婆和良子守口如瓶，偶尔另外两个儿子打电话问候，他们也是只字不提。阿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心里充满了牢骚。一个月后，婆婆好的差不多了，惦记公公一个人在家，说什么也不住了，良子只好又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故事，同样的过程。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婆婆的病更加严重了，几乎不能走路，治了好多天都没有起色。公公似乎也意识到了婆婆的重要，每天好几个电话的询问，哭哭啼啼，完全没有了嚣张，无赖的嘴脸。医生建议手术，可是良子害怕手术万一失败，婆婆就彻底起不来了。婆婆又坚持不让告诉另外两个儿子，良子着急上火，满嘴的泡，眼睛都红了。阿丽忍无可忍“什么事都瞒，你能做得了那哥俩的主吗？妈有点啥事你能负的起责任吗？有事只想着他们俩，有为你想过吗？你不打电话，我打。”阿丽冲着良子大吼，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了电话。就这样，良子的大哥接到电话后赶了来，哥两个商量后决定还是保守治疗。于是良子四处打听哪里有这方面的好医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找到了，婆婆的病慢慢有了起色。

可是阿丽却病了，面对这一家人，她感到自己就像一脚踩进了烂泥潭里，拔不出来。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死死的缠绕着她。她看着婆婆的病一年比一年严重，她想着公婆对自家的“偏爱”，她又想到那个可怕的公公，照目前的情况，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与公婆生活在一起。她知道她这么想是不对的，可她真的是怕呀，如果与这样的公公一起生活，那无疑是噩梦的开始。她每天纠结着，胡思乱想着，夜不能寐。一来二去，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不但没有得到半点安慰，看到的却是良子冷冷的目光。他恶狠狠的说“我妈不就在咱家住几天吗，至于你这样吗？我告诉你，我爸即便再不好，他也是我爸，他生我一回，我不能不管。你自己掂量，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阿丽手捂着胸口，看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瞬间涌上各种情绪，绝望，伤心，悔恨……她瘫坐在床上，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阿丽的父母知道后，狠狠地批了女儿一顿“当年不让你嫁，你不听。现在你不想养老人就是你不孝。”阿丽欲哭无泪，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错的，可是她一点儿对的地方都没有吗？ 婆婆养了将近两个月，逐渐的好了起来。放心不下公公，让儿子把她送了回去。

如今又一年过去了，良子担心妈妈旧病复发，决定在婆婆没犯病之前就接她过来。阿丽不置可否，她没有反对，而且即使反对也是无效的。她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婚姻，就继续承受婚姻产生的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