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碗里来

柳墩

2019-11-14  本文已影响0人  雨荷香远

柳墩,是河西捱莘庄的一个孤儿。他自小就失去父母,靠邻居婶子大娘,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菜喂养大的。

长到十八岁时,已成为一个粗壮的男子汉,虽个头不是很高,但粗壮、敦实、有力。为报答养育自己成人的左右邻舍,每到农忙季节,柳墩就主动帮她们耕地、或收割庄稼,给谁家干活,就在谁家吃饭。

因为家里太穷,又没有亲人给张罗,到了婚娶年龄,也没女人愿意嫁给他,跟他过日子。三十多岁了,仍孑然一身,光棍一条。

在离莘庄往东几里路,有一条渠河,据说早先河上有座木桥。民国十八年,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把木桥给冲垮了,又遇上时局动荡,便没人修桥。

河面水深,在春秋干旱季节,水深处也能漫人腰身。雨季涨水时,就更深不可测了。所以给沿河两岸人的交通交流,造成很大不便。

由此,产生了一个行当,背河,就是在春暖解冻之后,因是枯水期,水面较浅,一直持续到深秋,只要水面未结冰之前这段时间,若有人过河,尤其是老人、小孩或女人,便由水性好的人,背着渡过去。每背渡一次,单程五毛钱,若是一个来回,就要一块钱。

柳墩因从小生长在河边,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又熟悉河水深浅。在农忙季节,帮邻居干农活,农闲时就来到河边,用身子背人渡河,赚取个零花钱,买点自己生活必需品。

河西捱的莘庄,是左近方圆有名的大集市,河东、河西附近的客商都来赶集,买卖各自的商品或土产品。每逢大集这日,河东捱便有大批男壮劳力,脱去衣裤,肩挑人抬,将各自的货物或农产品,运到大集上买卖。

而有些老人、小孩或女人,就无法过河。柳墩就来忙了,凡是来赶集的,多是上午接过来,下午赶完集后,再送回去。

河东捱有个名叫梨花的花老婆,也叫花姐。赶集专门卖一些各色染布用的颜料、五彩绸缎头饰,及女孩扎头用的红绒线之类的女人用品。梨花约三十来岁,生得眉目清秀,薄皮嫩肉的,水灵得像一枝鲜花,特招男人眼目。

梨花据说是个寡妇,家住河东沿河的庞庄,已嫁过两个男人,每个男人都没熬过三年就亡故了。人们背后议论,说梨花命薄克男人。有几个光棍男人,都看中了她的相貌、身材,但因命里克夫,都不敢娶她。所以,自己一直单身,以卖女人用品为生。

自从柳墩背河以来,梨花便成了柳墩的常客,除了冬季,冰冻封河,无法背渡外,其他季节,都是由柳墩在大清早,从河东岸接过来,下午再从河西岸送过去。

常年每逢大集,从春背到秋,从未间断过。时间长了,两人逐渐产生了好感,每逢河西大集,柳墩就早早游到河东岸,等着接来赶集的梨花。

渠河两岸,背人渡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背河者必须脱光衣服,以防止被河水浸泡衣裳而发生危险。下身只用一块粗白布,系在腰际间,遮住男人那一撮黑肉儿。

背渡者赤身裸体,在沿河两岸,不论见了男女老少,都不以为耻。即使背着如梨花这样的少妇,也同样。

这是麦收前的五月初,河里的水温已不再那么冰凉。站在河东岸的柳墩,见挎着包袱的梨花,如同一朵绽放的三月梨花,满面春风地向河岸走来,走到柳墩跟前,柳墩便弯下腰。

叫梨花伏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再使两臂交叉,牢牢勾住柳墩的脖子,柳墩有力的双手,紧紧托住梨花的屁股,慢慢走入水中,把梨花送到河西岸,再度回去,给梨花取拿包袱。

柳墩头一次背梨花过河时,一个大老爷们,赤身背一个满身软肉,透着体香的女人,不免有些脸红心跳,热血沸腾。时间久了,如同药物有了抗体一样,也就渐渐不以为然了。

甚至有时还忍不住轻轻捏梨花屁股一把,痛的梨花娇嗔地再狠狠拧柳墩一把回敬。两人都不言语,只是痴痴地笑,心里都乏着无比得蜜甜。

终于有一天,梨花赶集回家,紧紧趴在柳墩背上,悄悄对着柳墩的耳朵说:“柳墩儿,今晚到我家吃饭吧,我准备了一壶酒给你?”柳墩心头一热,一时没了言语。沉默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回答:“俺不去,去了被你家人打着俺。”

这时。听见梨花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柔柔地说:“俺男人没了,也早就不跟公婆住一起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形影孤单的。”柳墩听了梨花的诉说,心里更没了主意。

柳墩首先为梨花叹息,接着又想,若是梨花不嫌弃,能娶她做老婆,在一起过日子,自己这辈子算是积大德了!但自己又一想,又禁不住地叹了口气,当下,自己光棍一条不说,家里除了那两间空荡荡且又洒风漏雨的破草屋,穷得是竖吊无阴凉,拿什么去娶人家呢?

柳墩背着梨花,心里既很惊喜,同时又很悲观。这使他陷入了沉默。闷闷无语的柳墩,背着梨花,悠悠地淌在水里。荡出圈圈涟漪,四周扩散的涟漪,揉碎了倒映水里的火红晚霞,放佛是心碎了而在流血。

梨花见柳墩久久不语,终于鼓起勇气跟柳墩说:”柳墩,你娶我吧?“柳墩顿时又涨红了脸,喃喃地说:”我倒很想,但我家里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娶你啊?“梨花接着说:”我嫁给是你的身子,而不是你家财嘛。“

到了河对岸,柳墩放下背上的梨花,柳墩涨红的脸,挂满了汗珠子,这汗珠子,不是累的,而是急出来的。梨花见柳墩满脸汗水,用攥在手里的细布手帕凑向前,给柳墩擦了擦。

见四顾无人,用两只胳膊勾住柳墩的脖子,亲了柳墩红红的脸颊,使得柳墩脸色,顿时涨的更红了。见天色已晚,梨花拽着柳墩,就往她家走去。

梨花拽着柳墩,进了她家的门,这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整个村落静悄悄的,除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梨花随即关上大门,直接将柳墩拥进屋里。她便洗洗手,挽起袖子,不多时炒了四个菜,又烫上一壶酒,两人守着一盏豆黄的小油灯对饮。

这是柳墩今生第一次,单独跟女人坐在一起,心里局促不安。他用有几分颤抖手,端起梨花给斟满的酒杯,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柳墩心想:万一有人进来,打他怎么办啊?他像做贼一般,做好了随时要逃跑的准备。

梨花心里想的跟柳墩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是她的家,是她用自己一辈子的青春换来的,这里,除了两间空壳屋子,屋里所有用的居家用品,都是娘家人陪送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婆家分得的。只要不做违法的事,她谁都不怕。

柳墩在梨花地劝说下,勉勉强强喝了三盅白酒,就感觉头上冒火一般,他几次欲要起身回家,都被梨花强硬地按住,说:“半夜五更的,河里瞒槽河水,你往哪里走啊?你即使走了,俺怎个放心?”

柳墩倔犟,但没犟过梨花,最终被梨花用力揽进怀里,许久之后,柳墩才渐渐安静下来。

转眼间,渠河沿岸田地里的麦子,都已收割完毕,一场雨后,人们都赶忙抢收抢种。柳墩自去梨花家住下,两人商定在麦收后,由柳墩把梨花娶回家,两人一起过日子。

梨花为办的郑重些,还专门找风水先生,给看了好日子,虽定于六月初六这天。

柳墩自跟梨花定下这门亲事,心里喜得蜜甜蜜甜得。白天除了按时到河边背河人渡河外,空闲里把自家的那两间草房,里里外外修葺一新。

又用自己的积蓄,加上梨花给的一部分钱,置办了一些结婚必需品,满心期盼着六月六这一天快快到来。

阴历的六月,已进入雨季汛期,天气开始下起连阴雨来,三天一小场,五日一大场,渠河里的河水也逐渐上涨。

这天,又是莘庄大集,柳墩又早早的赶过河去,接梨花来赶集。上午河水尽管比往常大一些,但凭柳墩的水性,背人渡河,还是轻车熟路。

赶完大集,梨花仍需要回家,抓紧整理出嫁所需要的物品,因为婚期已渐渐临近。往回渡的时候,河里水已是半槽河水。

柳墩叫梨花骑在他的脖子上,双腿搭在他的胸前,再用双手紧紧把住梨花的双手,慢慢顺着水流前行,走到河中央,水深已达柳墩的脖颈,柳墩极力扶住梨花,轻轻地翘起脚尖,总算度过了河中央水最深的地方。

柳墩把梨花送到对岸,再次返回去拿梨花的包袱。他再次游在水里,这时,河里的水继续上涨,柳墩用手托着包袱,脚尖已找不到河底了。

他不得不浮起身子,又怕给梨花弄湿了包袱。他只能一手托着包袱,一手划水,到河中央时,一个浪头打来,使柳墩一下子失去平衡,被另一个浪头卷了下去。

这时,站在岸边的梨花急眼了,冲到岸边,高喊到:“柳墩,你赶快扔掉包袱吧-----,”但这时已经晚了,柳墩被浑浊的浪头卷入,再也没有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像是老天也已闭上了眼睛。梨花眼泪汪汪地巴望着翻滚的河水,河里的浪头越来越大,黄汤滚滚翻卷直下。

梨花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柳墩啊,你回来--------啊。”梨花凄厉得哭喊声,划破了夜幕降临的天空,划破了寂静的渠河两岸……

梨花瘫坐在河边的泥沼里,她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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