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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车窗外不断流逝的画面并不形成意义， 路边的树影被拉扯成模糊的一片。自己也只是有耳边响起过几次报站广播的印象，至于具体说的是些什么就完全没有去听了，反正离家还远。现在车里总共也没几个人，周末的中午，很正常的情况。
自己满脑子都是秋，关于她的画面在一遍遍重演，没有办法控制。并且这件事还有些滑稽，因为这些炽热的回忆其实只有昨晚和今天早上的这短短两段而已，再往前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陌生人，脑子里根本没有这段感情如何开始的记忆。不过感觉是没有办法骗人的，自己确实喜欢她，这一点才比较重要。
外面的街景看起来还算是新鲜，车停在路口，外面的红灯倒计时跟车里滚动的LED红字相互映衬，这时候陌才发现，这车其实就是自己之前常坐的、往返于超市和家之间的那一路。车随即转进一条小路，也不知道为什么，窗外的枝叶变得无比茂盛，似乎是有意保留下来的。
想着女孩儿的脸，车窗里就这样出现了学校的轮廓。陌呆住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冲到了头顶。自己真的没有准备好要面对这个。
到站停车，气阀声变得非常明显。现在站台上没有人，车里也没有人要下去，于是车门就这么开着，显示出一副孤零零的样子。
不远处就是学校大门——大门的白色不管什么时候来看都有一种突兀的感觉。门前用红白相间的圆锥形路障围出一块不小的空地，陌也还记得那天警车就是停在这个位置的。这里就好像永远都是同一副样子，也不管是什么季节、也不管是白天或者夜里。
它总会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尽管自己在这里读书已经是十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这种感觉强烈到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学校的那些楼房都藏在植物的枝叶后面，只露出一些碎片。如果能控制身体的话，陌一定不会去看这些东西。
实验楼的那块灰色其实很不起眼，它待在远处安静的样子有一种邪恶的味道。时间越长，这块灰色就变得越发清晰，陌甚至觉得它正在朝自己一点点靠近。除了努力放空脑子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灰色就停在灰色本身就好。
车门依然开着，没有变化，车停在这里是不是太久了一点？自己拼命想要去看车里其他人的反应，但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转动脖子。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已经很难感觉到时间的尺度，总之车身震动了一下，就像每一次车启动前会出现的那样。陌松了口气，只是自己真的有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吗？事实上现在耳边安静到可怕。
不过去眼前看到的东西确实是在缓慢变化，正当自己松了口气的时候，就是在那块挂在天边的灰色上面，投射过来了一道闪光。
自己几乎是在瞬间就意识到这道光只可能来自于那截梯子。
但是，竖梯？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疯狂上涌，在自己的意识被完全淹没前，陌依然没办法确定那天自己看到的竖梯是不是真的光滑到能反射出这样强烈的亮光。
那天还下过雨，当时自己的目光几乎全部停在桃子脸上。

02
大晴天，吹在脸上的风好像也带着温度，自己站在楼顶，看着远处的蓝天。这阳光真的亮到夸张，耳边是那首存在于课间操之前的、似乎可以永远循环下去的、说不上名字的进行曲。
如此灿烂的阳光自己记得的就只可能是那一次。
自己很轻易就陷入了回忆里面，不过说这是回忆好像也有些牵强，眼前的这些更像是一次白日梦才对。但是不论这究竟是什么，都比被困在车里盯着学校要好太多了。
是初三那年的春天，毕业已经近在眼前，在这种时候脑子变得奇奇怪怪或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是终究离夏天都应该有相当的距离才对，有些东西就是无法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得那么清楚。总之眼前的全部看起来都那样真切。
靠在围栏上，旁边不远处的转角就架着大喇叭，朝着下面的操场，但是自己并不觉得这声音有多刺耳，但是整个楼房、连同空气本身好像都在随着声音不停震动。陈就站在自己旁边、喇叭好像就紧紧靠着他，这副情形看起来还挺危险的。
他身后的天台被阳光布满，粗糙的灰色现在也有些晃眼的感觉。然后另外一边，嗯……自己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竖梯的最上面那一截。
“你说之后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再站在下面的跑道上了啊？”陈的声音很清晰，丝毫没有受到喇叭的影响。他和自己肩并肩靠着，一起看着下面操场上不断飞奔着的身影。
“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自己点了点头。
跑道上新一轮比赛又开始进行，只是围观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人好像都围到跳远比赛那边去了。
“你说到底有几个人清楚三级跳的规则呢？明明平常那边一个人也看不到，真的那么有趣吗?”陈继续开口，自己隐约闻到了一丝烟味。
“不懂规则也不耽误他们去看呀，”这确实像是以前的自己会说出的话，“跳远而已，就看谁跳得远不就行了。”
“陌，你后不后悔，本来你应该在下面的。”他指着下面的跑道。
“反正从来也没赢过。”
“但是你进个第二轮不是轻轻松松。”
“对啊，每次都是进第二轮，后面就没了。”自己想起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回忆。
陈把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递过来，就是那只表面干净的黄铜皮打火机。陌并没多想就接过来，完全不去考虑这时候自己应该是不会抽烟的才对。
跑在第三道的人影明显快出旁边不少，所以自己多看了他几眼。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陌依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能是某一次站在自己身边的对手吧。
陈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喂，陌，那是啥？”
他并没有指向操场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他的手越过自己指向了天台的另外一边，自己有些生气，因为他的胳膊刚好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刚好没能看到下面冲线的瞬间。
“什么啊？”自己不耐烦，但还是转头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此时此刻竖梯上有一个人正在向上爬。
“她在干什么啊？”陈问道。
“爬梯子吧。”
陈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然后踢开，不再去管梯子那边，“心心最近心情不好对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自己白了他一眼。
“可是我已经道过歉了。”陈耸了耸肩。
“你还是没懂，道歉不道歉一点都不关键，她没原谅你，你得想这个怎么办。”
跑道旁边终于聚起了不少人，而刚才眼熟的那位也在其中，陌数了数，依然是第三道。
“今年好像不强啊！你看你看！陌，去年你赢过那人。”他手指指了过去，但是自己也没办法分辨他要指的究竟是哪一个。
“是吗，我已经忘了，大概吧。”
旁边围了不少女生，都穿着码数过大的校服外套，学校也不准她们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所以这副打扮的人在学校里想找多少就能找多少出来。
跳远已经结束，围观的人也全部散光，自己又不想去看跑步，可能有些害怕吧，比如害怕第三道那人真的拿到什么名次。
看看别处，余光又扫到了竖梯。梯子上的女孩儿也是完全一致的打扮——被宽大的外套完全隐去了身形。
这一次自己才注意到她是在往上爬，并且一副十分费劲的模样。自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往上移动了一步。
“我们过去帮她一下？”陌拍了拍陈的手臂。
“别多管闲事了。”这声音实在冷漠的可以。
女孩似乎听到了自己和陈的对话，抬头看了过来。
“心心大概就是讨厌你这一点吧。”自己说了一句没什么道理的话。
陈跟过来了，跟自己一起弯下腰、伸出手。女孩抬起头，表情先是有些慌乱，但是跟自己或者跟陈目光对视之后明显镇定了许多。
“又不是说不来。”陈小声嘀咕着。然后冲她喊：“喂，你得再往上爬一步！”
她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然后她全身紧绷，就像是快要用掉最后一点力气。脚下不远就是竖梯的尽头，从这里往下看去，还是有一点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稳住啊。”自己轻呼。
脑子里这才终于闪过了这样的问题，她是在往上爬，那么她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一步用了很长时间，自己一直盯着她，身体已经被阳光完全晒热，耳边听到操场上的惊呼，大概是赛跑结果出来了吧。她终于往上踏了一步，这已经够了，现在自己和陈都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好像也终于松了口气，目光迎了上来，这张脸现在离自己很近了。
陌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些由自己记忆搭建起来的画面应该会形成某种意义才对。自己努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熟悉的东西，但眼前的就只是一张陌生女孩儿的脸罢了。
自己和陈分别握着她的左右手，用力往上拉。
她也不顾被阳光晒到发烫的楼面就这么躺了下去，不停喘着粗气，看了看陈又看了看自己。
不出意外她应该会开口解释两句吧，自己这样想着。但就在此刻，眼前的画面闪烁了一下。

03
虽然阳光的明媚程度没有丝毫减弱，不过自己现在回到了天台的楼梯口，女孩正往前跑着。风很大，不合身的校服外套连同头发一起不断翻飞。
她回过头来，自己没办法忽略掉这双眼睛里面的惊恐。可是，她在害怕什么呢？陌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现在握着一支球棍。
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正追着女孩儿往前，用不了几步就可以把她逼到绝路，毕竟天台的范围也就这么大。
女孩儿步子很急，围栏已经近在咫尺，这副情形很自然就让陌想到那天几乎是同样奔向围栏旁边的桃子。
不过眼前的女孩儿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所以，她打算怎么办呢？就算是竖梯也并没有在她前面才对。
往前已经没有空间了，她依然没有减速，在双手握住围栏的瞬间身体也顺势跃起，落在了窄窄的围栏上沿。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身形轻盈，配着耳边的音乐，就好像这是她已经练习过千百次的动作一样。
她现在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立在上面，手脚都集中在小小的范围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酒吧门口的那对石猫。她回头看着自己，表情轻松了下来，就好像已经逃离了危险一样。
依然是看不出任何特别的脸，自己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不过手心有些冒汗，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说因为天气。
只需要再迈出最后一步就能碰到她了，女孩儿则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这时候一阵强风迎面吹向自己，她身上的校服被风鼓了起来，头发彻底挡住了脸，这画面怪异但是又似曾相识。
她站了起来，也不顾这是在楼顶，脚下只有窄窄的围栏上沿，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就像是在做告别一样。风变得更强了，她往外面跳去，动作依然显得非常轻盈，伸出左手，毫不迟疑。这时候楼外升起一台飞机，虽然六层高度的实验楼根本就藏不下直升机才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就这样跳了出去，抓住了从起落架上垂下来的梯子，只是这梯子怎么看怎么怪。
它并不是软梯，并且就像是在炫耀什么一样反射着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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