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的成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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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的成长史
1.
秋天的午后,街面上已经有了许多卷曲的梧桐树叶子,人走在上面会发出簌簌的响声。这是在县建筑公司门口那一段,特别多的麻雀聚集在梧桐树叶覆盖的地面,它们不怕人,人走到跟前才集体起飞,往往还会有个别胆大的继续专注于翻寻一半的腐木——修枝工人遗落的梧桐树疙瘩,成为虫子和蚂蚁的乐园。
杨大姐对着镜子一边给自己嘴唇上涂口红,一边从镜子中观察进入铺子的人,回过头叫,“小妹,灵醒点,看着点客人。”客人们大多是在建筑公司上班,或者与建筑公司业务往来密切,很自然地将杨大姐的杂货批发铺当成了进入建筑公司的驿站。
杨大姐开的批发部距离建筑公司很近,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这就是建筑公司内部的呢。公司门卫会乐意告诉新到的小伙子:从建筑公司大门出去往右拐,再走上十几米就是杨大姐铺面,既批发也零售,东西质量好、价格合适。建筑公司的人都习惯从她那里买烟酒茶叶,一来二去的,杨大姐就跟公司里的人熟络了,老老少少都叫她杨大姐,或者就直接叫大姐。
最近,她一直在留意着要发现那么一个人,这人得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书生。她已经找了不下十个人,向他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能给她看起来比较“野”的妹妹介绍朋友。她是家里老大,得替父母操心二妹的婚姻大事。妹妹初中毕业后,先去当兵,复员后回村委当干部,偶尔来帮助她打理生意,同时照顾爸妈和更小的妹妹,眼看到了成家的年龄,找农村的,觉得亏,找城里的,人家看不上,尤其是不中意妹妹的“野”,不知不觉快三十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一家子想,兴许找一个“书生”就将她的“野”驯服了。她锲而不舍地告诉那些到铺子上买东西的人,尤其是建筑公司的老员工,不厌其烦地说:“我们家在城郊结合部,县里有个重大项目建设要征用,征地拆迁后妹妹就是城市户口,有安置房、铺面,以后小孩子读书能读城里学校。”一边忙着热情招呼那些男的抽烟,女的吃瓜子,让他们一定帮忙留意新来的小伙子,最好是有学历的、城市户口的,这样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她所拜托的人一个都没有回信,倒是有一天她自己留意上了一个小伙子,个头不高,戴着一副眼镜,文绉绉的样子,走进铺子直接让小妹拿了他要的东西就去结账,不像其他人挑挑拣拣,也不会跟收银小妹开开玩笑,一副清高的样子。她后来向人打听了,新来不久的小伙子是交通大学的本科毕业生,不仅没有女朋友,连普通朋友几乎也没有,不多言不多语的,书生气得很,也难怪许多人不认识他。
正想着,杨大姐的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正是那位“书生”,名叫“陈文粮”。
2.
文粮是陈大伯一家七个儿女中的老五,一出生就显得特别的娇嫩,加之那些年缺粮食,家人还时常饿肚子,读完小学的父亲五大三粗的,看着白里透着粉嫩的那一小团新生命,本想给他取名叫“文良”,好歹名字里面要带一个“文”字,希望他有文才,但千万不要迂腐,后来转念一想,吃得起饭比什么都重要,就改为了文粮。文粮的母亲从“河那边”嫁过来的时候,是个白生生的女子,陈大伯自然喜欢和心疼,一直就在家做点家务活,带孩子,不会下地干活,也不识字,但知道督促孩子读书,看着孩子起劲读书的样子,她就会在旁边禁不住乐呵。文粮自打一出生就与几个孩子不一样,其他几个男孩子要么能挑担子、干地里的活,要么会爬树,去秧母田捉泥鳅。其他男孩子的调皮捣蛋一出是一出,只有他像个女孩子文文弱弱的。他最杵的是那位大了他十五岁的大姐,平常回家总会大声跟他说一句:“蚊子,你给我大声点!”。
文粮长到十多岁读书的年龄了,人们越来越坚定了起初的看法:这孩子就只能是个做书生的料。放在农村,他不会挑担子,不会下田插秧、割麦、打谷子,那就真正成了“百无一用”。每年小春收割后,都会有大批的麦秸秆堆放在房前屋后,当时的农村还没有普及电器和燃气,麦秸秆除了可以做柴火,还能用来盖偏房,但是利用之前得先梳理掉附着在秸秆外面的那一层枯叶,让光洁的金黄秸秆露出来才能够起到很好的疏水效果。那过程像是梳头发,但却需要力气。梳理麦秸秆是在一个倒置的钉耙上进行,手握一捧麦秸秆举高过头顶,重重地钉入耙钉,再用果断的力将整把麦秸秆拖出,卷曲的枯叶被阻隔,一把麦秸秆通过后,只剩下光溜溜的秆身。那一年陈伯伯见文粮也大了,得让他操练操练,文粮倒是听话地上手了,不料使劲拉扯麦秸秆的时候一股反拉的力令他一个踉跄伏倒在了耙钉上,手臂被戳了个洞,出了不少的血,送去医院后缝了五针。此后,若再遇到稍微重一点的体力活,陈伯伯不再轻易叫他干了。
但文粮这名字起得不错,很符合他的模样和性格,在一些事情上,他自小就会讲道理论是非,比如三娘的灰房多了一根柱子,有一次兄弟几个起了争执打起架来,他打不过堂弟,就将三娘家灰房那根斜着的柱子搬去扔掉了,三娘找他问的时候,他红着脸解释这根柱子本就多余,“三点就能够确定一个面”,所以将它拿掉也没事;邻居家要多占用公共的通道,他翻出来国家法律跟大人讲道理,说,“在我们国家,土地是属于国家所有或者集体所有,我们大家都只有使用权,这几家人出入的通道属于大家共同使用,不得侵占!”有一天放学,南边林盘里面村民家的狗挣脱了脖套跑出来追着他狂叫,他一边跑一边叫嚷: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但就是不知道捡起路边的树枝或者石头保护自己,最后被狗咬伤了小腿,还被狗主人凶巴巴反问:你这个娃娃,啥狗仗人势!狗咬你活该!
他的皮肤承继了母亲的白,模样像个女孩子,5岁前,他母亲干脆就给他扎一对羊角辫。
但“蚊子”的绰号,却是由大姐给叫响的。即便如今他回家,弟弟妹妹还会开着玩笑说:蚊子又来了,蚊子不要咬我啦!
大姐活泼开朗,也大胆敢为,从小就知道跑去田间地头干活,抢工分争第一,婶娘田埂上的嫩豌豆,总是先去采摘尝个鲜,还把婶娘逗得乐呵呵的。后来因为表现出众被推荐去读了中专,毕业后就当上了小学老师,可谓才貌俱佳,工作也顺风顺水,主要教小学语文,业余教音乐。但凡她一回林盘,远远地就能够听到她的歌声,大家都喜欢,说她那金嗓子不亚于李谷一,模样姣好,同时又是个喜欢打扮的姑娘,不打扮得精致、利落、漂亮绝不出门,出门走路,一定是细细的高跟鞋,一路婀娜。大姐一回家,别的孩子都是前拥后簇,喜欢、讨好得不行。
而文粮则是反的,大姐回来,他往往一个人躲到屋里,要么在看书做作业,要么就是摆弄从别人家那里得来的坏掉的收音机,在他眼中鸡鸭是臭的、泥巴路是烂的、家里是穷的、弟妹们是顽劣的,傍晚鸡鸭回笼时分他常常还在看书写作业,若是鸡鸭鹅兴奋地叫起来,必会看见他拿起扫帚撵得它们乱窜。在林盘边的青竹上,常常刻着他新读到的唐诗,有一根青竹刻着那么两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字迹清俊,陈大伯虽嘴上责骂,却也一直不舍得砍去,直到几年后那颗竹做了椅子,那行字迹还依稀可辨。
大姐看他喜欢读书,心中窃喜,认定弟弟就是个做书生的料,料定家里若再出个大学生就非他莫属了。直到出嫁后,她还不时接济这个弟弟,但是文粮对她始终敬而远之的态度,久了大姐也会来点情绪,就常常说:真是个书生!一点家常话都不会说,声音还嗡嗡的,就像个蚊子。大姐本意是想刺激一下,让弟弟开始养成大声说话的习惯,即便是书生也要大声说话才免得遭人欺负,才“吃得开”。但是从那以后,大人小孩都认定文粮就是这个家里面的“书生”,声音小,就习惯了叫他“蚊子”。大姐的一半严厉一半爱护令文粮也对大姐产生了很矛盾的情感,既怕又喜欢的姐姐,悄悄地成了他心目中的一个标准,也成了他学习上进的动力。
3.
说来也奇怪,文粮虽然不爱说话,却闷声不响地拿了许多第一,从小学到初中,拿个班级第一似乎毫不费力,只要他愿意,拿个年级第一也不是难事。他的父亲母亲不操心学费,也不过问成绩,反正到了期中期末,准会拿回来奖状,最重要的是奖励的作业本、文具盒等足够他用,减轻了不少家庭的负担。
那些比他大或者比他小的兄弟们在爬树偷鸟蛋、玩滚铁环的时候,他也许正在拆解收音机,或者读少年文艺。
别的男孩子到了15岁就开始一个劲往上长个头,只有他一直慢悠悠的不着急,15岁时还是一米五的个头,依然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别的男孩子都能够骑自行车了,他却戴上了有许多圈圈的眼镜,在陈大伯的呵斥声中,战战兢兢踏上那辆旧得掉漆的二八圈自行车踏板,虽然摔倒过几回,仍然学不会骑自行车,没有人在面前的时候,他狠狠地将那铁家伙摔在地上,怒气发完,再也不学那劳什子。大姐近乎严厉地要求他“大胆点,别人都会骑车,你为什么不能?看你以后怎么工作?还要不要骑车载女朋友?”他依然是“躲”的策略,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读书,至于长大后的那些事,先放在脑后。直到初中升高中,文粮没有考上能够解决就业的中专,却不经意间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要去城里读书了,家里才开始犯愁,学费、杂费,还要新置办棉被、饭盒给他带上。
陈伯伯找来大姐商量。陈伯伯对大姐说:一亩地一年下来除了自己吃的,卖不了多少钱,家里老幺还要上学,三年高中读完不包工作,若是考上大学,还得供四年,这钱从哪里来?
陈伯伯窝着一肚子气,对他说:“你说你,这农田里的活你也弄不了,若是大学考不上,回家务农,你比得上谁?就别指望你帮助拉扯弟弟了,到时候,恐怕你自己连个老婆都娶不上。”
那时候的文粮也许在想:“我得找个像大姐一样既美丽大方、能干的女子才好。”别家的小伙子开始收集女明星图片的时候,他就曾说:一看就是涂脂抹粉的,还烫了刨花头,怎么也没有自家大姐好看。
大姐说:考上重点高中不容易,整个村就他一个应届生考上的,另外一个是张老师的女儿,复读了一年才考上的,学校老师都很骄傲,连乡里乡亲们都说我们家要出大学生了呢。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还是要想办法,不行我从工资里挤出一些。去读高中的时候,林盘里的孩子们相继长大,读初中的堂妹特别爱粘着这位文绉绉的堂哥,从他那里借课外书读,听他讲他的厉害的物理老师、有趣的化学老师,在他的话语中,那时候的高中老师都具有书生的品质——文气、有趣,有学识,有思想。
4.
文粮一路走,一路寻思着,快到杨大姐铺面门口的时候,也就想好这一月工资怎么分配:“如今国有公司算是铁饭碗,自己十多年的苦读基本告一段落。一个月约莫二百元工资,给自己留下几十的生活费,用十来块买点书,其余的都交给父母吧。”他进了杨大姐店铺,准备买牙膏牙刷,再给老妈买张毛巾,给大姐买点她爱吃的浦江米花,老爸抽的是叶子烟,是不用买烟的,就买瓶酒给他吧。他将心里面盘算的内容讲给杨大姐。杨大姐满脸笑容的一边拿东西,一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伙子。是的,除了有些木讷迂腐,个头不高,但模样文气,人品看起来还不错。
就故意笑着询问:“小伙子,你不给女朋友买点啥吗?这里有新进的百雀羚面霜、粉饼。”文粮一脸通红,嗫嚅着说:“还没有。”文粮心想:“整个公司,年轻人基本都是小伙子,办公室倒是有几个女的,但都是有孩子的了,自己也没有机会认识心中的那个女朋友啊。”杨大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又拐弯抹角地询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洋气的还是朴素的?长头发的还是短发?白白胖胖的还是玲珑小巧的?有没有像其他小伙子去县里的舞厅跳舞啊?那里可以结识其他单位女孩子嘛?”
文粮不回她话,心里想着: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去那些人多的地方干嘛。其实,若是真被谁拽了去,自己也学不会跟女孩子说话,学不会跳舞,自己也许就只能傻傻地躲在某一个旮旯里,还不如不去。
杨大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大致能猜出文粮的情况,就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话题:“小伙子,我知道你们公司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包在我身上,我给你物色一位。”杨大姐心想,人不可貌相,这小伙子是有大学学历的,潜力大,如果调教一下,说不定哪天就是公司里面的组长、副经理了。
文粮心里想的,却是这女孩子长什么样?不要跟大姐差距太大就好,不要干涉他看书、研究易经就好(参加工作后,有了空闲时间,文粮研究上易经了)。他还想起了当初陈大伯说他娶不上媳妇的话,想起了大学四年里他不可告人的单相思。
5.
大四出校门的时候,文粮已经彻底死心,不再想那个原本想要交往的女孩子。但是大一的时候可不一样,那时候,大姐还能够接济学费,间或会接济一部分生活费,他那时候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初中班级里那位住在右边课桌的女生——她的皮肤是白玉兰的白,她的头发是自然的微微卷曲,剪成短发后,在额头前形成了一个波浪的曲度,她念唐诗宋词的声音是那种嫩黄瓜的清脆带着一点点微甜,她的笑容就是他家后院那朵含笑的笑意。他记得她春天爱穿的那件红色毛衣上绣着的一朵兰花,记得她考试没有考好的时候伏在课桌上抽泣时起伏的肩膀......
他考上大学后,就立刻悄悄打听了那位女生的情况,说是复读一年后考取了中专,他盘算着等他大学毕业,她也中专毕业分配工作了。大一的课程很紧,上课、学习之余,他也会在朝阳照进教室的时候,想起她那张被阳光照耀过的脸,那张脸当时含着笑,她握笔的那只手正对着墙壁做各种投影,她也有调皮的时候,像他那些弟妹。
大二的时候,他写了一封信,用信封装好后投入校园某一个字迹模糊的邮筒,邮寄给了一个模糊的地址,至今没有下落,就连这样一次举动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壮举。他也不问,因为无从打听,他唯一的初中朋友去广东打工了,他没有第二个朋友可以打听,况且,类似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样的“书生”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启齿。大三上学期,他跟在读高中的堂妹写了一封信,然后在信封里顺便装进去了给那位高中同学的信,两页纸的信,也没有单独密封。他托堂妹将信给“她”送去,堂妹打听了几个人,最终没有完成“信差”的任务。
大三的下半期,家里发生了一些状况,大姐不再接济他学费了生活费,而他正努力考研究生,他的各科成绩优异,除了奖学金,班里同学还发动了募捐,那一次募捐他得到了近300元的救济,但从此他的自尊仿佛被“买去”,他常常低头走路,更不愿意抬头看班里、学校里那些女同学,她们之中,是不是有那么一位长得跟大姐一样俊俏出众他全然不知,他的生活里只剩下实验、课程、图纸。
大四似乎很遥远,却又倏忽间到来了。他因为英语成绩优异被班主任老师叫去,老师告诉他有个留校的机会,但需要他继续读研究生,之后留校教英语。但他“书生”式的原则让他矛盾了两个月,一是家里的父母亲人需要他回去,二是他学的是路桥工程,他要回去建设家乡。但是留校当大学教师书生的成长史是多大的荣耀啊!他在心里面足足憋了两个月,最终没有与大姐商量,那位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姐在他心目中开始变得遥远。两个月后,他定下心来,完成论文答辩,收拾好行装准备打道回乡,等待分配。
毕业分配几乎没有悬念,进国有的建筑公司算是很对口,而且当时算是铁饭碗,也有较高的工资。最值得庆幸的,他感觉离那位女子近了,虽然仍不知道她在哪里。在他“书生”的脑海里很自然闪出一句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6.
文粮在建筑公司的工作岗位起先是负责项目监理,需要跑工地,不会骑自行车的他更学不会摩托车,他就徒步,加上搭乘公交车,想着自己可以四处走走,说不定就遇上了“她”,自己倒也不觉得苦。尤其是那些在学校旁边的项目,他会主动申请参加,公司经理不清楚原因,但是文粮自己心里清楚。后来,他随项目分别跑过了全县几乎所有学校周边的路桥项目,包括唯一一所卫校。他猜测她中专毕业大概率会是在学校,小概率会是在医院。一年间,他跑了十来个项目,没有机会接近医院的围墙。
参加工作三个月后,就有人议论:“这个陈文粮,文文弱弱,话也不多,让他管工地他会管得好不?”第二年,公司总经理将他调整到了预算岗位,就很少出去跑工地了。
家里面也开始张罗文粮谈朋友的事情,大姐偶尔来城里开会,就会到他宿舍住住,顺便也问问他的想法。他是书生,不习惯被人直接询问此类在他看来属于私密的事情,所以当大姐问他喜欢啥样女子的时候,他总是答不上来,逼急了最后会说:“大姐觉得好的那就行吧。”但是他心里的标准还是那个邻桌的女同学。
大姐也没有办法,心里想着这个弟弟太过迂腐,要找到合适的恐怕难了,家里人甚至产生了“丑女难嫁”的错觉。三个月过去了,自己和弟弟那边都没有进展。
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文粮带着月饼回乡,将礼品和行李放下后,他去了初中那个学校和学校附近的院落,他依稀记得她就住在附近,终于找到与她的姓相同的那个林盘,是一个有几棵香樟树的林盘,一排竹林下是一座青瓦的房子,大门紧闭,一座新坟上花圈只剩下竹的骨架。附近没有人来去,他无从打听这家人的情况,也无从得知那个女孩子的情况。
这是文粮为了“爱情”(虽然是暗恋)做出的第二次壮举。那时候,他妈妈已经去世,陈伯伯与他生分,父子间没有多的话语,也不会主动问他恋爱婚姻的问题。大姐偶尔也问起,但总是会被他长久的沉默给堵住嘴。
一晃之间,文粮就已经工作两年了,除了工作还是读书,不过是读些课外书籍,开始读大学的堂妹有一阵听家里人说他研究易经有些走火入魔。
7.
元旦前的一个周末,梧桐树上的叶子几乎全部落下,只剩一些叶子在枝丫间被鸟儿做成暂时的鸟巢。文粮踩着蜷曲的落叶再次去到杨大姐的铺子,杨大姐正在跟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女子埋头边织毛衣边说话,偶尔发出笑声。文粮站立了一会儿,她们才抬起头来。杨大姐很惊喜,热情地说:“啊,我们的书生来了!”又说:“二妹,来帮我拿一下东西,他要瓶装酒和米花!”那口气就跟自家人一样,文粮联想到自己的大姐,突然发觉两人也有些相同点,也是心直口快,一忽儿热情一忽儿批评指点。他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看那个“二妹”,竟然觉得依稀哪里见过那一双眼睛,只是身材要敦实一些,头发浓黑,说话时显得精明,走路带风。
回宿舍后,他反复思索这奇怪的熟悉感来自哪里?终于在他无意间翻到初中毕业相册的时候,找到了那一双相似的眼神!
他很顺从地接受了杨大姐的安排,与二妹相处不到两个月,丝毫没有别扭的感觉,乘着元旦、过春节,他们回乡见过各自的父母,见过大姐。
大家都没有二话,文粮的婚事就定在了第二年的春天,那个时候县城里和乡下的梧桐都正在萌出第一拨嫩绿。
当然,大家不会料到一场秀才与兵的持久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