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
剃头匠,不知其名,只知其姓。此人姓王,背地里人称王剃头的。跟他面对面时,在称呼上自然要尊重些,大多数人叫他王师傅,只有少数跟他走的比较近的人,才去掉“师傅”二字,直接称他为老王。
王师傅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国字型脸,皮肤偏白,头发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如果穿上西服,打上领结,那就是一个标准化的白领阶层。不过,王师傅喜欢穿休闲服,但脚上却常穿一双黑色皮鞋,皮鞋擦得亮光光的,锃亮得犹如他的头发,油光可鉴。
王师傅五十出头了,面相齐整,但美中不足是他至今仍单身一人。有人说他身体残疾,瘸了一条腿;有人说他父母早亡,无人过问;有人说生性胆小,性格孤僻……依我看,这些原因都是次要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无房无车无经济基础。
王师傅从初中毕业,不到二十岁就开始以剃头为生,师从其舅。王师傅和他舅舅住同一个村庄。据说王师傅的舅舅开理发店,生意兴隆,舅舅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就去打杂。王师傅自幼聪慧,在舅舅家打杂不上半年就能独当一面。每到过年时节,舅舅的理发店是人满为患,这时,舅舅会就让他替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去理发。你别说呢,王师傅的手艺还真不赖,跟他舅舅比那叫什么?那叫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王师傅家住江上的一个小洲上,九八年一场大水,淹没了王师傅的家乡。他舅舅为了生计,举家到外地打工。从此,王师傅就一个人背起工具箱,干起为人剃头这一行当。
扯远了,我们回转身来看王师傅现在在干什么。王师傅现在呢?他经常带着他的百宝工具箱,骑着一辆擦拭一新的电瓶车,穿梭在村村通公路上。他名为剃头匠,却没有一间铺子,他是移动剃头匠。张三要剃头,打个电话:“喂,王师傅有时间吗?我要剃头。”王师傅接到电话,手头上不管在做什么事情都立马放下,赶紧骑上他心爱的电瓶车前去履职。
王师傅除了替别人剃头外,爱好还不少呢。闲暇里,他画画涂涂,写生的对象大都是他家门前他亲手栽的花呀,草呀,竹子什么的,他一边画还一边哼哼小调子,生活得怡然自得。
王师傅接电话时,如果正在给人剃头,那就另当别论了。要是只有一个人,他会说二十分钟后到;要是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他会说上午来不了,要等下午了。王师傅服务对象以种地农民居多。农民们把时间大都交给田地了,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在家歇息一下。为了不耽误他们,王师傅一般都把时间说准准的。
在大型超市都有“快剪”一角。“快剪”名副其实,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在十分钟内搞定。快剪既不给你洗头发,也不给你吹头发,唯其价廉,也有顾客光临。王师傅给人剃头,从形式上看,跟“快剪”差不多,但从实质上来说,根本就是两回事。他虽然不给你洗头发,吹头发,但是他的剪功确是一丝不苟的。
别看王师傅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工具箱,里面的东西却不少呢。剪子,有平剪牙剪,大小型号不一;推子也有好几个,大的小的都有。就连梳子都是好几把,梳子的齿,稀的密的,宽的窄的;梳子的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颜色以淡色为主。刮胡刀也有两个,只是不常用,因为现在人都自己买电动刮胡刀自己刮胡子。以防万一,王师傅还是时常带在身边。当然啰,工具箱里少不了一块干净的理发围巾。
如果你要剃头,王师傅先给你围上围巾。别人的理发围巾用的是深颜色,耐脏;王师傅恰恰相反,他的理发围巾是白色的,白得犹如手术医生做手术之前穿的白大褂,尽管半旧不新,但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丝一缕,清晰可见。
理发围巾围围上后,王师傅就开始理发了。王师傅理发根据人的脸型而定型,就像魏学洢《核舟记》里的王叔远雕核舟一样,因势象形。王师傅手法娴熟,他先用平剪给你剪个轮廓,然后用牙剪精雕细琢,打造出一款你满意他也满意的发型。
理发时,只见他左手拿梳子,右手拿剪刀。他一边把头发往上梳,一边用剪刀贴着梳子剪头发。轻巧极了,刀起发落。
王师傅理发,常常要回到你的正对面,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这里瞅瞅,那里瞅瞅,就像米开朗基罗雕刻他的经典之作《大卫》一样,专注投入,凡是他认为不尽人意的地方他都要重新修剪一遍。
理发时,为了不让顾客感到枯燥乏味,王师傅在非关键的地方,时不时地插上一些闲话,如体育频道报道的足球篮球比赛,还有天气预报什么的。王师傅走村串巷,洲上人家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即使叫不上名字,但也能对号入座。对一些年龄较大的顾客,他就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如谁家盖了新楼房,谁家娶了新媳妇等等。
在不知不觉中,王师傅剪刀下的杰作定型了。接下来,也就是第二道工序,即微修。王师傅审视定型后的杰作,整个人都投入进去了,时而会心一笑,时而蹙紧眉头。一些桀骜不顺的“漏刀之发”,“咔嚓咔嚓”,在一阵清脆悦耳的剪刀声中,应声落地。
第三道工序要用上推子了,推脑颈把,推耳朵旁的细绒毛。只见王师傅用左手把脑颈把后的头发轻轻往上捋起,右手跟后慢慢推着推子。一点一点地捋,一点一点地推。推完后,捋起的头发盖住了推出的新痕,仿佛不曾推过。耳朵旁边的绒毛推得更加仔细。王师傅的手极轻极细及柔,推子从耳旁轻轻滑过,绝不会让鬓毛的周边留下一道截然的分界线。
最后一道工序是收尾。王师傅先用香粉托子在你的脑颈把上撒上一层香粉,然后用软毛刷子,把落在你脖子里的碎头发扫干净。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后,王师傅取下围在你脖子上的围巾,拿到一旁,轻轻抖掉上面的碎头发。
如果有人跟后也要理发,那他就继续他的工作。有时腾挪一点位置,有时就在原地。如果没有人理发了,那他就开始收拾他的工具,折成方块的白色理发围巾,平放在工具箱的上面。王师傅收拾好箱子,就骑着他的车子回去,或者到别处理发。
王师傅理发是出了名的好,他每到一处,一般都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因为同时要理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理发要是赶上吃中饭的时间,别人留他,他也不推辞。王师傅好点小酒,可是在理了发的人家吃饭从不喝酒。为了表示谢意,王师傅常说不收钱了。王师傅理发比别人便宜,别人八块他五块,大家都知道王师傅是以此为生的,没有不给钱的。别人背后常说他是“一人饱全家饱,一人暖全家不冷。”说得人心里酸酸的。
王师傅理发是纯手工操作,理得虽然慢了一点,但理的效果特别好,很受人们欢迎。王师傅服务对象,已有种地的农民,扩展到白领阶层,如乡政府,乡卫生院,以及小洲上的学校等,都有人打电话给他预约,要他理发。有时,王师傅还替一些传统的女性剪头发,剪的效果跟理发店没有什么差别。
王师傅现在正带着他的理发工具箱,骑着他的坐骑——一辆大半新的电瓶车,行驶在村村通公路上,走村串巷,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阴晴雨雪,只要有人打电话给他要理发,他都是第一时间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