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夏，裙摆向北（1）
感受不到这个夏天的炎热，连蝉鸣也很少听见。
洛北站在站点等公交车，113路。两车间隔时长20分钟，洛北赶到时，刚好开过去一辆。
这条街道没有共享单车，没有出租车。人们能靠的出行方式只有步行，自驾和公交。洛北查过最优方案，也要步行70分钟才能到达他想去的地方：晨曦岛海边度假村。
等20分钟车乘坐20分钟公交车。
步行70分钟。
还是前者更划算。于是洛北安心等公交车。
等待的过程原本很平静。洛北带着蓝牙耳机，听喜欢的歌曲。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东张西望，焦急万分的神情，使洛北也感到焦虑起来。
女子看看手机，再看看站牌， 小声嘀咕：“奇怪，113路车，导航的确在这里，可为什么站牌只有108路？”
洛北一向热心，他静音耳朵里的音乐，询问女子：“你要去哪儿？准备坐几路的车？”
女子后退一步，口罩上下移动，她说：“我想去晨曦岛度假村，额，导航说要乘113路车，可是。。。”
“就在这等，嗯，我看下。”洛北看看时间，继续说，“很快了，再有八分钟。”
“哦哦，谢谢。”女子终于不再东张西望，也安静的等车。
113路的公交车是电动汽车，本身感觉上很轻，车起步，就像要飞起来似的，一站一站过，很快。
即使坐在座位上，女子也死死抓住扶杆。车子停步，有两位阿姨上车，一位投币两元，一位刷了老年卡。
“对不起，老年卡也要再投一个硬币，不然就得下车。”司机说。
阿姨没有带硬币，另一个阿姨翻过钱包也没有一元零钱。无论阿姨怎么解释，司机师傅也不让步，车子停在站点，一动不动。
在确认阿姨确实没有零钱的情况下，女子掰开手机壳，拿出一元钱递了过去。其实她很早就打算这样做，可是她很怕阿姨有零钱，又拒绝她的好意。
她只是怕被拒绝，哪怕合情合理。
接下来的路程中，阿姨一直说着谢谢，她与女子有一些对话。
“你到哪里？”
“去海边看看海。”
“看海啊，你家是哪里？不住这边吧？！”
“纽海里，嗯，我自己来这边玩的。”
“好孩子，快，给我个手机号，万一以后你再来就找我。你叫什么名字？”
“年年。”原来女子的名字是年年。
“希望以后你还来这边我们能有缘见面。”阿姨说着，在某一站地下了车。
年年继续抓紧扶杆坐车。
“车起步，请扶好坐稳，前方到站晨曦岛海边度假村。”是播报员。
听到目的地，年年急忙起身，小心翼翼挪到门口等候，公交车恰好一个拐弯，几乎要把她甩出去。
“年年，你快坐回去！危险的。”
嗯？谁喊我，车上有认识我的人？
“这边，我在这边说话呢！”寻声找去，原来是跟她一起上车的男孩子，洛北。
“你？”年年疑惑。
“我刚才听你跟阿姨说的了，你说你叫年年。额，我是洛北。”洛北一向与人自来熟，“前面其实。。。。”
“终点站到了，请乘客带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洛北的话还没说完，播报员就说了。
俩人互看一眼，忽然很明了的不再说话。车上乘客不多，大家相继下车。公交车掉头，准备再出发。
刚好，年年在下车的路边发现了一朵小花。
“年年，你要去哪里？”洛北问。
“看海啊！”
“哦，那再见！”洛北是来这里应聘工作的。
洛北在办公室里与主管沟通，登记信息，差不多过去快一个小时，洛北才跟着主管出来，穿过广场，走到海边。
时下傍晚五点四十分。洛北应聘的工作是晚班护海，他要沿着海岸走，关注游客动向，提醒入夜后不能进海里，也要及时发现冲上岸边的危险物品等。
工作时间下午五点至晚间十一点，六个小时。今天属于熟悉期，明天正式实习。
洛北沿着海岸线一直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看到了年年。年年在海水里走走停停，偶尔会定在那里许久不动，看看远处，看看手机。
年年就这样，一步一步远离海岸。洛北注意到年年似乎有些站不稳，他几乎就要冲进海里，他总觉得年年不在状态，很怕她出事。
要知道，这可是他才上任啊！哪有工作还没正式开始就出事的道理。洛北将关注点全部转移到年年身上，直到年年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开始拍照片。
“你没事吧？太晚了，不能再往远海去，你就在岸边踏踏海浪就好。”等到年年上岸，洛北主动去跟他讲话。
“哎。你是？”年年记性好差，忘记男孩子说过自己的名字。
“哦。我是洛北，我应聘了这里的工作，现在要负责海与游客的安全。”
“哦哦哦，我没事啊，我就是想看看我能走到多远。海水太重。”年年回答。
“啊，那就好，你继续玩，我接着巡视。”洛北说完，继续往前走。年年这才注意到洛北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似乎带了宽边眼镜，短裤短袖，套了件白色外套。
忽然一阵晕眩，年年有些站不稳，脑袋里混浆浆一片，右边太阳穴隐隐的疼。她摁住顺时针揉捏，有硬硬的凸起和不平整，似乎是淤青。
淤青在她右手臂上也有一小块，一碰就疼。
年年缓缓蹲下来，试图缓和眩晕。但小腿肚上的筋抻着她，浑身不舒服。于是她干脆坐下来，坐在沙子上，任由海水冲上岸，拍打她的鞋子。
她看着海浪席卷而来，有时透明可看见海里的细沙和极少见的贝壳；有时又卷着沙土灰尘搅拌得浑浊不堪。
年年渐渐的感觉到自己好像升高了些，原来是沙子石子不断堆积的缘故。年年捡到了一些好看的小海螺，贝壳和石头。
年年并不打算起身，她继续坐在那里，看近处的海浪，看远处的海。海水灰蒙蒙，同天空一样。幸而海天之间的一条线，才能勉强区分海与天空。
洛北巡视完再到年年身边时，年年身边多了十几块贝壳、海螺和橙色的石头。
“洛北？”年年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男孩，“嗯，你能帮我拍个背影吗？就是我在看海的样子。”
“嗯。”
照片拍好，手机还给年年。洛北关切的问：“海水不凉吗？”
“有一点儿，但我想多看会儿海，天快黑了。”
年年有些看不清大海了，海上起了雾。天与海之间，被大雾覆盖，大雾如一只猛兽朝着年年靠近，莫名的窒息之感。
年年决定离开。她谢过洛北，并与他说再见。
这是她来晨曦岛的第二天，她已经看过了夜晚的海和午后及黄昏的海。明天再来看早晨的大海！
我做不到一整天守着海不走，但我已经看过了你看过的海。
腿脚酸痛，脚趾磨鞋。年年一瘸一拐踩着沙子走向广场，挑了一处干净的平台，坐下来。此时已入夜，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远处有一些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灯光里传来人们大声的辩论。
年年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脚，脚背上有规则排列着两行石子，有的还闪闪发着光，很像钻石。
装饰？哈哈，还挺好看的嘛！年年想拍下来，可拍照状态下手电筒会关闭。
“嗯，夜间模式就好啦！”熟悉的声音，年年看到了洛北。
年年十分不好意思，赶紧穿好鞋子。石子硌着脚背，疼。其实她的小脚趾头也磨出了水泡的。
“你怎么回去？这边这个点出租车都没有的。”洛北关心的问。
“我还没打算回去呢，再多待一会儿。”年年回答，“先走着回吧，如果碰到车在打出租。”
“哦。”洛北说，“那你自己小心点儿，我还得去跟主管沟通。”
年年盯着洛北离开，重新脱掉鞋子，捏捏脚指头，尽量减缓疼痛感。
“我去找你？” 洛北问。
“你有空？”
“呵，没什么空。”
“怎么回去？” “走或者打出租，脚磨破了。”
“你呀，发我地址我送你！”
“没事，我慢慢弄挪。”
“你怕见我？”
“没啊。”
“确定不见？”
“嗯。”
这期间，年年一直埋头于信息交流，和她的一位特别朋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许久，忽然有人喊她：“年年，快看，有孔明灯。”
寄美好祝愿于灯，为所念之人祈福。
“洛，北。”年年吃力的喊出喊她的人的名字。其实年年真的很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年年顺着洛北所指，抬头看向夜空，一盏红灯飘摇直上。
“我看咱俩上车的站点一样，不如一起结伴回家吧？！”洛北试着询问年年，“嗯，今天可以早回去。”
年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回了朋友“放心”二字。
年年挑了一个贝壳送给洛北，说：“谢谢。”
于是，洛北与年年同行。
年年讲起她为何会来海边，讲起她为何会喜欢上夏天。
两个人沿着宽宽的街道走了很久，在经过一座小桥时，有汩汩的河流在桥下流淌。年年跑去桥边看，河流两边生长着芦苇，她很少看见。
分别前，洛北对年年讲：“不是今年的夏天不够炎热，只是才刚刚入伏。你若过得去接下来的天，才能等到收获的秋。秋天，不是满目荒凉和遗憾的季节。希望你满目山河皆无恙，所遇之人皆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