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一 恩怨

苍山高绝，小雨霏霏，瘦小的少年在山顶静坐，眼神竟如古稀老翁般混浊，他瑟瑟发抖，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低吟着晦涩的音律，偶尔一声轻雷滚过天际，他麻木的抬起头，又再度低下头。

山路上，一个极为秀丽的金袍女子在极速地奔走，陡峭的山路竟是如履平地，像一团金色的火焰越飘越高，她终于看到了那一个背影，宽松的袍子已经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浑身是土，他的眼睛里是沉重的暮色，即使她快速地向他走来，一朵金色云彩由远及近，他也不曾抬一下眼皮，好像在说：别来烦我！

“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金袍女子顿了一下，有些想哭，手指紧紧掐住自己的袖口，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看着他一副木然的姿态，突然又起了好强争胜之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不在焉，便要出口讥讽，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讥讽。

“高玦，你还没死啊……我火急火燎地跑来给你收尸，你又让我……失望了。”金袍女子紧紧掐住袖口，难以抑制自己的颤抖和哭腔，她觉得这样也许可以激怒面前这个半生不死的人，她的话一如既往，刻薄毒辣。

被称为高玦的少年面如古井，他也许不在乎，也许听不见？

高玦，曾经这个名字在中州昙花一现，有太多的传说遗留，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没人知道他又去向哪里，传闻他以一己之力消弭了一场浩大的灭国风暴……传闻他长生不老，琉璃无垢之身，俊美潇洒如谪仙……传闻他爱慕一个皇族女子，却未能终成眷属……

金袍女子一番猛烈的气息波动，眼中心中只剩下眼前此人，神色中终于有了一丝平静，她不曾知晓这个曾经桀骜的人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那个朝气勃发的高玦成了一块石头。

“高玦，我不管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刘瑜今天来这里就是要把你带回去，给我起！”

自称刘瑜的女子蓦然爆喝，起字的余音像以她为中心像涟漪一般扩散，霎时间飞沙走石，树木磐石被震成碎末，又被排到山顶之外，无可匹敌的气势轰然四溢，山顶之间，被夷为平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依然默默低头，竟然纹丝不动。

“刘瑜，我隐居在此六十一年，本打算坐化在此，原没有想过你会找上门来，……贫僧原自尘土中来，便要回归尘土中去，我救你国家万民，你们却用铁蹄踏碎我河山，我那尘世父母何等无辜……我不愿在见你，你回去吧！”高玦站起身来，衣衫皆化为尘土，如流水般滑落，一身宝蓝袈裟佛光四射，宝相庄严。

一抬头，刘瑜便再度站在山脚下，一切如梦。紧捏袖口的手，指甲已划破手掌，一滴晶莹泪珠蓦然坠落，脚下小草被砸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