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环境·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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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环境
自然环境可以理解为空间环境或者物理环境，并不专指大自然风光。在这个系列的分享里，我数次提到小说的代入感，这也是我认为小说写作中一个重要关注点。自然环境的描写是为了营造空间上的代入感，让读者知道人物的四周围的空间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景物，有什么声音，有什么味道，人物呆在那里有什么感觉。这是环境描写的第一个作用：加强代入感，让读者获得身临其境的感受。
自然环境的另一个作用是烘托小说气氛。烘托的意思是指：作者本身已经定下场景的气氛，环境描写是一种辅助的手段，让这气氛更容易出来。写出小说的气氛很重要， 因为气氛是感受的重要因素。单说气氛这个词，可能有点抽象，具体展开来说，气氛一般会有这几种情况：欢乐，悲伤，轻松，沉重，紧张，舒缓。 气氛能给读者传达出相应的心情。我们常说好的环境描写要做到情景交融，其实就是要在环境描写中传达出相应的气氛和心情。
举个例子，假设我们正在写侦破类小说中某个紧张的情节，打算细致描绘一个发生在夜晚的凶杀事件。我们设定这样的故事背景：凶手被迫杀人，他躲在夜色当中，心情极度紧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描写当时的夜景是为了烘托出紧张的气氛，不能把环境描写处理得太诗情画意。要不然读者容易出戏，以为下一个瞬间会有一对恩爱的情侣出场，做一些情意绵绵的事情。
对应这样的事件，我们应该要写出危机感。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一个人身处那样的环境当中，他的心情会高度紧张，对声音会很敏感，一点点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听觉上，我们可以描写这个人听到什么细微的声音，常见的处理手段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在视觉上，一点模糊的影子都让他心惊胆跳，以为他要杀的人正要出现。我们可以写出影子的压迫感，写出声音对情绪的刺激，这些东西能将读者带入到那一种紧张的环境气氛中。
同样是写夜景，如果对应言情小说的浪漫事件，我们就写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氛围，一种轻松而愉快的感觉。哪怕夜晚没有月亮，我们也可以描写出晚上的风吹过带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烘托气氛其实是一种气氛上的引导，把读者的情绪拉到我们预设的气氛当中。这里头还有这样一重意思：同一个环境场面，可以写出不同的气氛。作者想表达出什么样的效果，就有所偏重地选取环境中的细节。假如有这样的画面，人物当前处于一个小山坡上，远处是正在下落的夕阳。如果作者想写出轻松怡然的气氛，就写出宁静的感觉，人物内心里有淡淡的喜悦，太阳的光亮让他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如果作者想写出悲愁的气氛，就写出寂静的感觉，写出空旷的孤寂，写出这种无声的状态带给人的压抑感，写出类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惆怅感。
在之前的分享中，我建议大家多用展现手法，展现手法在具体实现上就是描写。不光包括环境描写，还包括心理描写。成熟的作品一般是先交代状态，然后让故事动起来。当环境或人物进入到新的状态，作者又把这些状态交代清楚。这样的过程不断重复，小说节奏感就是这样，走一走，停一停。当故事停下来，我们用展现手法交待出来的状态信息就是细节。当读者评论某一部作品细节很丰富，我们可能理解为，作者对当时的各种状态描绘得很细致。
当我们写某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很无聊，如果仅仅用叙述的语句说他无聊，并不能给读者留下很深的印象。更好的做法是，我们用细节来展现他的生活情况。比如写这个人物花很长时间看街上的人来人往，几乎一两个小时都保持同一个姿势。他会花很多时间去清理一个房间，明明已经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要不然他就会觉得闷。如果这样还不能表现他的无聊，我们还可以写他观察墙壁的情况，哪里有一条细细的裂痕，哪里有一只小虫子的尸体。如果一个人不至于极度无聊，他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做这样的事情。
（在这个系列的分享里，有些内容我会反反复复提及，主要基于两个原因：一，重要的事情我会反复强调，加强大家的印象，引起大家重视。二，写作的各个知识点其实是彼此结合，我有意展现真实写作过程中，各个知识点和各种方法是怎样联系起来。）
描写要写多细致
小说写作者对环境描写可能会有这样的困惑：描写的长度（精度）怎样控制，要写得多细致。
这个问题要分情况来考虑。当小说出现一些陌生的信息，读者头脑中还没有相关的概念，这个时候就要写得详细，尽量把新鲜事物的情况精确还原出来。假设小说中出现了一个外星人，读者对他完全没有概念，他长得多高多矮，是胖还是瘦，什么样的肤色，肢体的粗细程度，会不会说话，发出来的声音大概是什么样子……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详细的描述，像工笔画一样，尽量把所有细节展现起来，让读者能够在头脑中还原出这个事物的形象。在交待新事物这方面，我建议还原出画面感更重要。如果不能将描写处理得有趣，那么至少要把主要的形象特征传达给读者。
如果作者要交待读者熟悉的事件，只需要写出特点。比如小说场景中天空的状态，当读者看到天空这个词，他们脑袋里已经构建起天空的形象：多云还是少云，是苍白的还是蔚蓝，如果是夜晚，还可能出现月亮和星星。描写天空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再跟读者解释什么是云，而只需要把云的状态交待出来。如果是晴天，我们交待一下当时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如果蓝得很特别，就那那种特别的状态重点描绘出来。如果云层很厚重，就把厚重的感觉写出来。
对于不熟悉的东西，重点是写得全面，力求在读者的脑袋里画一幅工笔画。对于熟悉的东西，重点是写出特征，写出神韵，在读者脑袋里留下写意画。
至于要用多少字数来实现，这方面并没有固定标准，看作者喜好，也看作者当时的写作心情。在方向没有错的前提下，写得多详细只是个人风格的问题。比如写一顶帽子，以我的个人看法，写出是什么类型，什么颜色，有什么特征就差不多了。有的作者可能还会写到它的触感，是软还是硬，用什么材料，这些材料有什么来历，这帽子背后还有什么故事，诸如此类。又或者在写作过程中心情不错，写作状态也好，无意中把帽子的介绍写了几百字。后来在修改过程中，感觉描写太长又进行删减，这也是常见的事情。
从读者的角度来看，有的读者喜欢看细腻的描写，有的喜欢看省略的描写，各有各的口味，没有办法满足所有人。所以在描写精度这个问题上不用太纠结，用大方向来判断：陌生事物重点写全面，熟悉事物重点写出彩，能做到这些就差不多了。
要把环境描写做到形象传神，常用的手法就是使用比喻。不能说使用比喻是好文笔的唯一标准，但是在描写片段中使用合适的比喻会让描写更有趣，也更容易加强读者的印象。比如把老人脸上的皱纹比喻成木炭的纹路，这样的比喻就有趣而传神，两者相似的地方在于清晰的线条。好的比喻跟个人想象力还有写作状态有关，这方面也没有必要过度勉强自己。
什么时候需要描写
当小说需要交待画面信息，我们就需要用到环境描写。这里的环境描写更偏向于场景描写，不一定是写自然风光，写室内摆设，还可以对角色和物体进行描述。重要的新人新事物出场，为了让读者留下印象，我们会对其展开描写。在小说发展过程中，如果这些人和事物发生了新的变化，而且对情节的推动有影响，我们也需要交待出来。
比如女主角一直不注意自己的打扮，容貌上并不能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到了某个时候，她的朋友带她参加舞会强迫她改变形象，她的外表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甚至让某位重要角色动心。在这种情况下，女主角的新形象我们就需要交待出来，一方面为了增强故事的合理性，另一方面这种新的状态我们也需要给读者展示出来。
当小说场景需要烘托气氛，我们也可以考虑使用场景描写。我们不需要用环境来迁就当时的气氛，不是紧张的时候必定风起云涌，开心的时候就一定风和日丽。不管当时出现什么样的环境，我们都有意识引导出我们预期的气氛。比如在开心的时候下雨，我们可以描写下雨过程中雨声的轻快感，空气变凉给人舒服的感觉。
另外，小说场景中的气氛不仅仅通过写景写物来烘托，还可以通过人物的表现来烘托。比如幻想小说或者武侠小说的打斗场面，我们可以描绘打斗者的对战情况，也可以通过描写围观者来反映场景的气氛。当打斗气氛很紧张，我们可以选取某个特定的观众来展现，比如写他呼吸急促，全身一动不动，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当观众表现出懒洋洋的姿态，那么我们可以感受打斗并不紧张，可能那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战，胜负一目了然。当我们要反映出天气很热，除了可以写马路上反射出的白光，知了拼命大叫“热死了”，树技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之外，我们还可以写人物的衣着，写他们的动作神情，甚至通过他们的对话表露出不耐烦的语气来烘托出闷热烦躁的气氛。
有些朋友跟我探讨过这样的问题：“动作类”小说的小高潮是否需要出现详细动作描写？
我认为这是常见的处理手法（类推到电影和动漫也是这样），但不是必须项，主要还是看作者的写作喜好。像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两者在处理打斗场面就有很大的不同。金庸的作品就很有画面感，常常把打斗过程中的一招一式都写出来。而古龙的处理的手法着重于气氛上的渲染，在打斗之前会有一些叙述语言交待人物如何厉害，他取得过什么了不起的成绩，或者有什么响亮的名号。但是对战过程常常就是一招定胜负，甚至连动作描写都省略。比如小李飞刀这部作品，不管对手多厉害，只要主人公飞刀出手，基本就能杀死对手。就连最后跟大Boss的对战也是这样处理，没有过程描写，打斗在一间密室中进行，别人都看不见打斗的过程。主人公从密室中走出来，就宣告胜利的事实。
从我个人角度来看，这种写法确实有点偷懒的嫌疑，但也确实自成一派，同样有很多读者喜欢这样的写法。有人说这种手法突出的是意境，以气氛取胜。在这里也再一次啰嗦强调：小说创作没有什么太多对错的标准，不同的处理手法往往是风格的问题，而不是对错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