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回忆的相片

【毕业季】回忆的相片

教室里有一只铃，值日班长总会在讲台上拍响它。一声轻音，划裂晚风，给我水银溅落冰面的错觉。

讲台上一张座位表在一楼的教室已经待了两年，之前的日子，它一直不声不响。第二年的末尾，新的座位表贴在了最高一层的教室里。粉笔灰洒在上面，一个月后终于染上了斑驳。那些名字，换了排列方式，是否仍旧属于教室里的人？他们从灰蓝色的钢铁丛林中，从玫瑰紫的薄幕后缓缓走来，点头致意，直到铃音散去。

我总能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地方。有时，我会发现自己置身于细雨迷蒙的清晨，风里有早餐玉米的甜香，他们在一片朦胧之后招手，要么，我听见那只大钟指针夕阳下的转动，它那么隐忍，仿佛能逆转时间之流。我面前有这么多教室，指向平行的跑道，仿若一个个平行时空。我总疑惑于流水一样的时间，和流水一样的过去。

一天，一个摄影师走进了学校，和其它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穿着灰衬衣，面料结实的军绿色马甲，一条牛仔裤和一双厚重的运动靴。他帮我们拍照。“后面的同学不要挡住脸，看镜头——分成四张拍，一，二，三，四。”每个数字都伴随着空气中泡沫破裂的声音。然后他的身影也长久留在了这一届五百多个学生的记忆里。

我在很多张照片里出现，我们的背后是红墙的楼宇，走廊上垂下绿色的藤条。女孩，男孩……他们在镜头前逗留了一瞬，随后隐没在长长的走廊。在这些面容里，我们常常会记住一些名字，是记忆提醒我们不要忘却。就像有些人总想在快门前留下一些什么，让这些会反射光波的东西成为生命的坐标。布朗运动的微粒，任意两点之间的轨迹无法被完美记录，我们只能在漩涡轨道上留下一些坐标，作为运动的证据。后来，那些人便离开了。

那年的春夏之交格外温柔，打开窗户会有柳絮涌进。我们清扫着书桌上的浮絮。柳絮并没有在照片中出现，这样，我们就能想象，那个背光的模糊身影背后，曾有多少飞旋的轨迹。我们跋涉的唯一目的是那个开始，坐标定位在无法静止的路途。镜头尝试的，我想，只是假装我们没有分离。

细节重新变得清晰——我以为自己早已忘却。我在他们的尘世里，而他们依旧在他们的尘世里。有一瞬，我突然觉得整个校园被分成了两头，他们都在另一头。世界的轨道在这里交叠，留下相片上那些面容的痕迹。

【毕业季】回忆的相片

那朵花，我记得那一朵，她不在照片里。荷花花瓣柔和，羞涩的浅红，她的摇曳与她的沉默。我没法不记得她，那天我刚好和他们在桥上走着，我们顺着碎心湖上淳佑桥，泛黄的柳叶铺陈在脚下。总有人会喊出她们的名字：“看，它开了。”好像担心我将她们遗漏。我的足尖磨着青石，胳膊笔直地探向那朵荷花，在柳枝掩映的湖岸，就是那一朵。有人迈开步子拉住我，我没有掉下湖去。

下大雨的时候，湖里红色的小鱼会游出来。水涨过一楼的阶梯，那也是在夏天，跟我折了一枝荷花的夏天，相片里的夏天一样。我们趟过积水，我们在下坠，而围墙边的凌霄向上突围。天色很沉，远处的灯火映着漫溢的水光，远方一声清铃。那是夏天，我们很快就要出发。去哪儿？那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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