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人16

月亮落到树梢的后面时，繁星似乎多了几点，昏黄的灯光更浓郁了，鸣虫在人群的笑闹声中时隐时现。

庭院里围了一桌人，被灯光拉长的人影来回晃动，我忙着炒菜，木头人忙着洗菜，钱小姐帮忙端菜，赵先生放开肚腩主持酒桌上的大局。

钱小姐端走一盘辣炒花甲螺后，又回到我们身边，呵呵笑：没想到我发了个朋友圈，引来这场热闹。

我刷了锅，开始最后一道炒面：菜应该差不多了，再要添的话，我和木头人也忙得过来了，赵先生似乎也需要你去撑场呢。

钱小姐做投降状：我试吃都吃饱了，喝不动了。

木头人怪她嘴馋：你这哪里是试吃，每次都端着盘子吃了一小半才放下。

钱小姐哈哈笑：谁让他们每次都猜那么久才猜出来，明明都闻到香味了。

木头人似乎也明白过来了：他们在故意逗赵先生呢，赵先生的动作明明做得很形象，他们故意猜错的，好让赵先生多表演，灌赵先生喝酒，罚你吃菜。

钱小姐收了收笑容：是啊，终于让他们逮到机会了。

在木头人问钱小姐话里的话时，我支开她们让她们去查车了。

有交警么？钱小姐奇怪地问。

木头人洗了手，一边脱下围裙一边说：没有交警，老头子怕给村民添麻烦而已。

你的老头子做事挺周到谨慎的嘛。

切，我也挺周到的呀，他能想到的，我也想得到，只是我认为没必要而已。

所以你不够谨慎。

有什么好谨慎的，老头子有的是钱，村民们还乐意找借口坑老头子的钱呢，我猜啊，刚才他们停车的时候，村民肯定故意不出声，等明天一早就……

正好她们经过吵闹的酒桌，我便听不到了。

我端了炒面到人群中，赵先生拉我坐下喝酒，我只喝了酒，没坐下，推说厨房里还有活儿，大伙儿趁机表达菜真好吃的客套话。

我表示感谢。

退出人群，回到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我在管理群翻看信息。

木头人回到我身边时，钱小姐在酒桌旁坐下。

木头人也收到了管理群的信息：他们要玩通宵？

我说：小部分。

那等一下，我开车送他们回去？

嗯，我也喝了点酒。

钱小姐还夸你说话严谨呢。

哦？我这句话不严谨了？

你看，他们没来之前，你跟赵先生都分了一瓶白酒了，还说只喝了一点酒？

我笑：我年轻的时候可是……

那你现在还年轻吗？

呃，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木头人悠悠地说：还是有身的好，你看我，在你百年之后，只要我的芯片插入卡槽，就能体验到无身的寂寥。

这时，钱小姐又来到我们身边：你们在讨论什么寂寥？星空么？

我笑：人心有寂寥，星空也有寂寥。

诚实的木头人白了我一眼，转脸对钱小姐笑：海边的星空比城市上空更好看吧？

钱小姐仰望星空：是啊，海边的星空清朗幽深，每一颗星星都好像被擦洗过一样……

钱小姐说了一半，突然转脸看向木头人：你眼里的星空是怎样的？

木头人直视夜空：从光学角度看，和你们差不多。

从你自己的角度看呢？钱小姐问。

木头人低下头：像脚下的一片沙子。

钱小姐看向我，我笑：木头人的角度主要看芯片里存储了什么。

钱小姐也笑：人类不也是一样么？看问题的角度也由脑中的学识决定。

木头人似有若悟：是了，老头子你为什么把我的星空变成了沙子？

呃，我小时候有个理想是成为科学家，我写过一篇作文，说天上的星星不发光的要比发光的多很多，所以我抬起头想象星空的样子，应该像一片浩瀚的沙海。

钱小姐似乎进入了某种幻象。

木头人又有所悟了：脚下是沙海，头顶也是沙海，四周都是沙海，这，是入土为安透过棺材板感受到的感觉么？

钱小姐噗呲一笑：你这说法将我从绝妙之境瞬间拉进了密室恐惧，你的老头子平时一定遭了不少罪。

我笑：是偶尔会腹黑一下。

木头人嘻嘻笑，仿佛受到了夸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