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Top-Down」
乘坐电梯去往地下研究所的时间，似乎要比先前长很多。
电梯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本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壮观场景——各个领域的科研部门被透明墙面有序地被划分开，均匀地坐落在各处，比起「研究所」的形容，这里更有着陆地上某些理工科院校的氛围。如同玻璃罩一样的天顶将整篇实验区域所笼罩，在嘉居心情好的时候，玻璃罩上甚至能模拟出蓝天白云的晴朗天空。
身穿白色研究外套的学者们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摞报告，或是平日里常见的实验器材，忙碌地穿梭在不同的实验室之间。有时嘉居还会懒洋洋地从研究所中部的研究中枢走出，亲自来迎接我们。
然而，那一切却已经消失不见。
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狼藉。被爆破物摧毁的实验室，早已不平整的道路，还有倒在地上，白色外套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学者们。在这一幕幕变得陌生了的场景之间，只有位于地下研究所中央，那高大的研究中枢还勉强在火势下保留着原有的样子。
聚集在这里的，一定都是下定决心为自己热爱的科学事业而献身的人。尽管个人的地位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连一块起眼都垫脚石也算不上，但他们依旧前仆后继着，为整个人类的进步做出着贡献。
而如今，他们的梦想，却被那些心怀极端信仰的暴徒一扫而空。连这种最单纯的想要为人类做出贡献的人也不放过，只为实现自己那一文不值的古怪信仰。一想到这里，我便气从中来。
「嘉居应当还在研究中枢里，图铃的主机则是被安放在了研究中枢的最顶层。」
江枫说道。
「事不宜迟，赶快行动。」
下挂榴弹是个很有趣的功能。在菊姐的建议下，我的HK416追加了这样的改装件。它的学名为「杀伤榴弹」，不仅在对付聚堆的敌人时威力一点都不含糊，而且还能完美地胜任打开突破口的任务。
五名看守聚在了研究中枢紧闭着的大门门口，像是在讨论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掩体后的我们。正当江枫还在思考我们需要怎样一举拿下五人时，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功能。
「冯易？」
「让我来吧。」
我锁定好了榴弹的落点，一旦我发射出杀伤榴弹，那五个人在一瞬间便会灰飞烟灭。令人吃惊的是，明明自己先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人痛下杀手的人，此时我的手竟然没有丝毫的颤抖，在心理上也没有丝毫的抗拒感。
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正确的。HK416冰冷的触感传到我的脑中，似乎它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坚信自己心中的正义。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然后按下了榴弹的板机。
榴弹精准的落在了目的地，不仅打通了紧闭着的大门，听江枫后来说，它还为我们呈现了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烟花的爆炸。也真亏她敢睁着眼目睹人被炸得稀烂的那个过程。
「后腿同学，有时候还是蛮残忍的呢。」
「同意。」
「对敌人残忍，就是对自己的仁慈。这是谁说的来着？」
忽略掉各个实验室，研究中枢内部的每一层几乎都由长廊和拐角组成，如同迷宫一样。假若没有熟悉此处的人带路，一定很快就会迷路。
好在这样的结构也能成功拖慢尖塔成员的进攻。追随着冲突的痕迹，我们算是顺利地向上攀爬着。
「嘘！」
崔绒走在最前方，有什么东西似乎被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示意我们不要出声。
前方的拐角左侧，逐渐传来了脚步声。
「江枫，冯易，帮我一把。」
「了解。」
我能干什么呢？持有突击步枪的自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火力点，但是她们给我的要求并非持枪冲锋，而是简单的盯好我们的后方，防止敌人的绕后突袭。没错，就是俗称「盯屁股」的简单工作，枯燥但是重要、且异常高效。
崔绒将自己的身体隐匿在拐角处，随后江枫向左侧走廊的墙面扔出自己的匕首，反弹落地之后，清脆的回音回响在整个走廊之中。那名巡逻看守的注意力被落在地上的匕首所吸引，停下了脚步。随后，脚步声变得稍微急切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很明显，他向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咔嗒——那边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冯易，再教你一招。」
江枫像是突然放松了警惕，转身向我悄悄说道。
「背对光源时，一定不要放松警惕，因为灯光下的影子会把自己的位置暴露无遗。」
果不其然，那名守卫的影子率先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尽管他此时试图放轻自己的脚步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崔绒冲出拐角，向上刺出了那把短刀。因为正面割喉会让血溅到自己的身上，所以这一次她瞄准的不是脖子，而是心脏。
借助于地上的影子，崔绒早就锁定好了与敌人的距离，以及敌人要害的位置。以她高超的刺杀技巧，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除掉对方。
咚的一声，拐角处传来了身体倒地的声音。
看来她们那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说不定倒地的声音会吸引到人的注意力，我打算再盯一会身后的拐角。
我沉下心来，想象着曾经在W战场中经历过的相似的场景。同时根据回响在空气中的声音，以及地面的振动，来判断敌人所处的位置……没错，面前有人要来了。
我提前把瞄准的位置拉到了人的脖颈处。尽管人的身高不一，但这个位置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足以致命。
有些肥硕的脖子的一角，毫无警戒地进入了我的全息瞄准镜中。终于上钩了，盯屁股这个活虽然无聊，但若是真能起到效果，给人的快感倒是不一般。
消音器虽然抑制住了枪响，但枪口迸发出的火光可还是绚烂无比。
说实话，这一路上顺利地简直有些吓人，我们完全没有遇到预想中的危险，便轻松抵达了嘉居的实验室，我甚至是怀疑尖塔的家伙们是在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来。
「我们是不是高估了他们的战斗实力？」
「确实……本以为会像军队那样训练有素，没想到只是一群拿着枪的庸人而已。」
崔绒向我投来认同的视线。
「现在看来，他们能攻下安泰大楼大概只是靠人海战术罢了。不要轻敌，前面就是嘉居的工作区域了。」
我们互相看向彼此，点了点头。随后，江枫轻轻推开了门。
「希望她还没有事…」
并非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推开门后，进入视线的是和平常完全一致的光景。嘉居宽阔的办公兼实验区域，没有因为尖塔的入侵而产生任何损害，就连窗台上种的盆栽也仍旧在人造日光的照耀下茁壮生长着。
目睹这一奇怪场景的江枫，又确认了一下门上的房间号。
「怎么会这样？」
面对我的疑问，江枫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头绪。
「难道说，我们赶在了尖塔前面？」
崔绒说着，开始对后方警戒起来。江枫则是用手轻抚下巴，皱起眉头。
「我们还在这一层的不远处消灭了几个巡逻人员，按说，他们不会错过这里才对……」
在江枫思索之际，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只手掌，马上就要搭在她的肩膀上。
「危险！」
我一把拽住江枫的手，把面前的江枫拉进怀里。在江枫从刚刚的位置离开后，我才能看到那只小手的归属。反应过来的江枫，接着举起M1911，转身瞄准着身后的家伙。
「嘉居小姐？」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依旧散发着懒散气息的嘉居。除了精神上看起来有些疲惫外，她的气质与平时并无不同，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是我，没错。请不要拿枪指着我，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的。」
江枫松了一口气，靠在我的身上。此时的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的难为情之处，匆忙地将我一把推开。啊，真是费力不讨好。
「嘉居小姐，尖塔的人还没有来到这吗？」
崔绒小声问道，眼睛仍紧盯着后方的走廊。
「说什么呢，不仅早就来了，而且弄不好已经大功告成了。」
嘉居拿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楼梯，那是通往图铃系统的主机的唯一一通道。听到嘉居所说的，崔绒才把视线从后方移开。
「那为什么，呃……」
「为什么我还没死，对吧？」
「嗯，是的。抱歉，这个疑问有些不好开口。」
这个手起刀落拿人头的家伙，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注意礼节。
「毕竟是宗教组织，大概把这里看成了圣地一样的地方，他们似乎还有一起把我带走的打算。」
「毕竟你是图铃名义上的创造者啊……如果你被带走，接下来的待遇一定会很不错。」
「我觉得也是，但是不一定有这里的待遇好，我会想念这里的红茶的。而且说实话，崔绒小姐做出的红茶还是很让我满意的。」
面对江枫的玩笑话，嘉居耸了耸肩。原来这个女仆还负责给你泡茶吗？
「嗯…谢，谢谢夸奖？」
「我只是名义上的创造者，但他们完全没有伤害我的意愿。由于我完全没有战斗能力，如果趁着这时候乱来丢掉性命就不好了。先假装被他们说服，然后等待着可能会来的救援，到那时我大概就能起到作用了。……这是我的计划，现在看来，我做出了相当正确的选择。」
她的计划逻辑缜密，不愧是理科生。嘉居双手拉了拉两侧肩膀上的麻花辫，像是在为我们打气一般，一脸自豪地说着。
「那个……请问图铃她现在还安全吗？」
曾经想方设法想要获取图铃的信息的崔绒，在此刻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担心。来到安泰组后，崔绒似乎因为之前的事而愧疚，对待图铃的态度也一直很温柔。
「放心，现在她还安然无恙。目前在主机房内的，是两位持枪看守图铃机体的人员，还有尖塔的整个黑客小组。从主机的接口状态来判断，他们应当正在解析图铃的心智模块。一旦解析完成，他们会获得修改图铃的权限，换言之，会取得图铃的控制权。」
「也就是说，在夺回图铃的机体后，只需要终止他们的解析就可以了吧？」
「我认为这是可行的办法。一旦你们开始行动，我就会连接图铃系统，干扰他们的解析进程。」
嘉居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一旦人工智能的技术被不法分子率先掌握，这个世界可能会迎来难以想象的悲惨结局，但我相信你们能够阻止这场危机。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好好请你们一顿的，英雄们。那么，准备好了吗？」
对此做出回应的，只有子弹上膛，还有短刀出鞘的声音。
嘉居点了点头，把我们带上了楼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