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婚少女

      在云南西南边陲地区的一个村寨里至今还流行着早婚，进去，就能看到好几个背着孩子的少女，有些少女结婚的时候不过才12岁。由于没有到法定年龄，他们甚至不能领结婚证。懵懂又青涩的少男少女用未知的青春撑起这个家庭，但看起来更像孩子们在过家家，却又现实的孕育着下一代。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了小春。小春只有13岁，本该上五年级的她因为结了婚不得不辍学在家做全职主妇。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烧火，小小的身影埋头在炉灶前，淡淡的烟火将她的身影勾画的隐隐约约，还时不时传来了几声咳嗽。我上前一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小春腼腆的笑了笑，说：“不用了不用了，姐姐你是客人，就在外面坐着好了，很快的。”说完又转回去继续往炉灶里呼气。我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离开回到客厅。回到客厅时，一同前去的柯蓝正在客厅里四处张望，一边啧啧的说“诶呀这地方小的啊”“诶呀我去这下雨得漏多少水呀……”我也没搭理她，径直坐到一旁的藤椅上。柯蓝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的存在，发觉我的脸色有点不好，便问我怎么了，我说：“诶，就是，诶，都太小了。才13岁，你说说你13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柯蓝认真的想了想，说：“一边抠鼻屎一边看奥特曼打怪兽。”

      “我也是。”我说。

      “茶泡好了！”两句话间的功夫小春已经把泡好的茶端进来了，于是我们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喝了起来。柯蓝捧着热气腾腾的茶，问：“小春啊，你老公呢？”小春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回：“公公在城里打工的时候摔伤了腿，他出去顶公公的活了。我要不是年龄不够，也都跟去了。”听到这，我内心不禁有些唏嘘，便问：“那你们平时的生活来源都是你公公婆婆赚啊？”小春点点头，说：“是啊。我老公到了明年也才刚满17岁，工地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要人，听说是公公的儿子才要的。”我点点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这时，小春停下剥花生的活，摸了摸微微有些突起的肚子，一脸的慈爱。柯蓝看到，打趣的说：“小春啊，看你小脸挺瘦的，可这小肚子也是圆润呐。”小春听了后吃吃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在偶然窜进来的那束阳光里变得很是明媚，带着浓浓的笑腔，小春说：“姐姐，这不是我的小肚子，这里面啊，有我和阿龙的小宝宝！”

      “What？！”我和柯蓝异口同声，只是后来柯蓝默默加了句，“the fuck……” 然而小春却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住我们隔壁那家的红梅，她还比我小一岁呢，孩子都六个月了，特别可爱，我经常去她那里帮她带小孩子，也顺便讨点经验。”

      我有点担心的说：“可是你们不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你们觉得有这个能力去照顾好这个孩子吗？” 小春说：“就当作我们和孩子一起长大吧，我婆婆说到时候她会回来帮我一起带的，不用担心。”听完我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继续喝茶当作在消化她说的话。小春泡的茶还在明炉里慢慢的沸腾着，不断上升的水蒸气挡住了我看她的视线，在蒸腾的雾气中，我只仿佛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轻轻的呢喃着老掉牙的摇篮曲，哄着同样弱小的生命，而那是她生命的延续。或许是因为熏人的雾气，也或许是内心某根弦被小春认真做着家务的模样触动，不知不觉我竟湿了眼眶。生活，真是充满了许多的不可思议，而生命，当仁不让的成了这些不可思议的载体，是有多大的肩膀，才有胆量扛起这样的重量。

     小春如数家珍般告诉我们关于这个村寨的一切——住山脚下的啊玲18岁，已经有了个2岁的女儿和一个1岁的儿子；隔壁隔壁的小美才16岁，也是有一个2岁的女儿和1岁的儿子，小美和她老公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结婚后就双双辍学在家……在这里，早日结婚盖房，早日生儿育女，早日儿孙满堂像是一种不被怀疑的理想生活，这里的少男少女要是20岁还没有结婚就会沦为“剩男剩女”……

      “所以，我并不觉得早点结婚没有什么不好呀，只是整天都是做家务就会觉得好无聊。但是我也总是一边做家务一边看动画片。我喜欢看《巴巴拉小魔仙》，姐姐你们喜欢看吗？”小春问。我们都一致的摇头，我说：“我比较喜欢《喜羊羊与灰太狼》。”柯蓝说：“我比较喜欢熊大熊二。”小春笑说：“我老公喜欢看《铠甲勇士》，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他就说我幼稚，切，他懂个屁啦！”这下，我俩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入夜，和柯蓝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墨蓝色的天际，那斑驳的星光，不由感叹，还是山里的夜色有品位，哪像城市里的天空总是一副红色内裤和白色衬衣混在一起洗出来的颜色，看着就觉得反胃。柯蓝一边盯着星光一边语重心长的说：“这里的姑娘小伙子们虽然心理上很成熟，但是他们生理上却啥也不懂，外界的咨询虽然跨越了地域的屏障来到这里丰富了她们的日常生活，但是教育却又变得极其匮乏。环境没有教育他们如何避免将早恋发展成婚姻，他们的结合只是因为环境的需要，才13、4岁的孩子，未来还没有形成一个该有的概念，自己的鼻屎还没吃够就要看着自己的下一代吃鼻屎，然后就是一代又一代的循环。活的这么匆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兴许因为我们活在另外的一种文化里，因为我们从小受到的是和他们完全相反的教育，所以当我们走进他们的生活的时候，就带着一种拨乱反正的心态。就觉得我们的做法才是对的。但是啊，这个世界看起来只有一个，但是却被划分成了许多小小的空间，我们都在各自的空间里按照着我们这个空间的规则活着，偶然看到其他空间的规则和我们的不一样，就说人家的不是了。但是人家也是这么想的。”

      “诶。事不由己，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敏感而拙言的人们，盈积了全宇宙的辛酸与秘密。” 柯蓝说，“晚安吧，顺其自然。”

      “诶，晚安。”

      熟睡前，想起看到的一句话：“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