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山有木兮

　　“姑姑，柏叔说昭王遇害了。”

　　秋风起，苑里百花摇曳，她轻轻抚摸着风信子粉红色的花蕾，泪滴瞬下，犹似珍珠。

　　

　　“姑姑，你别哭啊。”风信子蹭摩着她的掌心，将泪水蹭进它紧实的花瓣。

　　

　　“哈哈哈……爱妃，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男人龙锦华服，顶髻元箍，踏声而至。

　　

　　她就蹲在花池边，一动不动。

　　

　　男人走上前，一把将她拽入怀中，裙角飞舞扫荡着花池，泪珠悄然滚落，化作尘泥。

　　

　　“爱妃，我在跟你说话呢？”男人扳正她梨花带雨的脸颊，音调中莫名的狠厉，陪称着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之光。

　　

　　她哽咽道：“为什么杀他？”

　　

　　男人手腕轻推，她瞬间匍匐着地，犹如敝履。

　　

　　“看来你都知道了？”

　　

　　她抬眼看他，并未回答，只是目光中汪洋着一片悲凉。

　　

　　“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他？”男人俯身捏着她的下巴：“一个企图染指本王江山之人，本就该死。”

　　

　　他说：“怎么？心疼了？长秋，我告诉你，不要考验本王的耐心。”

　　

　　男人起身，俾倪着她，他的眼神如同他的话一般，摄人心魄。

　　

　　“我明日再来，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副样子。”

　　

　　男人话毕，转身绝尘而去。

　　

　　她并未理会已被十指钳红的下颌，身体的疼痛怎敌得过这种弥漫胸腔的绝望？

　　

　　梦苑牌匾上夕阳描绘的丹红，笼罩着整个阳洛山，秋枫如血，哭声凄厉。

　　

　　

　　花神女夷说：“秋高送孤客，叶落满长安，就叫你长秋吧。”

　　

　　长秋记得，那时的枫叶也很红，夕阳却很灵动，橙黄如金。

　　

　　从一颗红枫被花神点化成人，到如今尝遍世间酸甜苦辣，她没想到，这才五年时间而已。

　　

　　五年蹉跎比之前三千年静看人世繁花难熬，她，终究做不了一个人。

　　

　　花神女夷说：“如今你既已成人，当存于人世，体察万物，这也算一种修炼吧。但你要记住，三千年修行不易，切莫杀生，切莫动情，否则你将受万雷噬身之苦，灰飞烟灭。”

　　

　　长秋从未杀生，但她终究是动了情。

　　

　　那时放鹰台的灵气很足，霞草白蕊成毯，鸟语花香，山明水秀。长秋就坐在树枝上，树下群兽嬉戏，她秀足连摆，与百鸟围观。

　　

　　未料长箭破空而至，为救白狐小八，长秋扑身而下，箭镞穿胛。

　　

　　等她醒来时已在楚国皇宫，昭王就坐在榻边，眉清目秀，温润儒雅，如一抹暖阳，与她说对不起。

　　

　　放鹰台本是楚国王子们历年来历练之行，长秋受伤，实是意外。

　　

　　太子灵王闻讯前来探望，几人相谈甚欢，长秋被留在宫中，昭王做伴。

　　

　　她想，那时的她大概是动心的吧，慕容昭赋予她人世所有的感动与欢欣，她之于他，定是与众不同。

　　

　　可她不知道的是，灵王登基，会放言要将她纳入后宫。

　　

　　君令如山，她不允，他便在放鹰台暗建长秋庄，赐她梦苑。

　　

　　奈何深情几许，流水东付。

　　

　　长秋郁郁不贪宠，慕容昭被放逐至边疆。

　　

　　灵王说：“长秋，你别不识好歹，本王念及手足之情，今日只是丢他去边塞，明日……你好自为之。”

　　

　　长秋恨意丛生：“手足？都说灵王殿下得上苍认可，慈悲天下。可谁又知你却是口蜜腹剑之辈，道貌岸然。昭王口口声声要为你守护江山，助你成一世明君。而你却将我从他身边掠来，就这一点，你便也不配做他的手足。”

　　

　　灵王欺身而上，在她百般挣扎下喝问她：“即便不配做他的手足，那本王也要你知道，只有本王，才是你的男人。”

　　

　　长秋真的不知道，她化树成人，是把昭王推向了深渊，还是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长秋庄宫门紧锁，而梦苑却夜夜灯火通明。

　　

　　只因灵王说过：“爱妃，你既不喜欢待在宫中，那本王将就你，夜夜来梦苑便是。”

　　

　　灵王还说：“慕容昭的小命还在我手中，你最好别想着逃。”

　　

　　

　　长秋只是没想到，慕容昭会为了她，竟会对灵王举戈相向。

　　

　　长秋能抚慰万灵，终究抚不平人心，她对花神女夷说：“师父，长秋有负重望，我还是回去，守护阳洛山吧。”

　　

　　天雷滚滚，倾巢而下，雨泪不分，长秋就跪在雨中祈求上苍洗涤她已被人世污浊的灵魂。

　　

　　万雷侵身，她火红色的衣衫变成的树叶，一株幼小的红枫承袭天劫，矗立在风信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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