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寂寞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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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骨节。
又是新的一年，黑漆漆的天空被烟火点缀得五彩缤纷，街道上人们热闹的叫喊声，在二楼的顾满尘听得一清二楚，而黑暗的房间与窗外的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满尘今年二十八，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再不结婚就成了剩男了，父母会不停地催婚……不，他已经失去双亲了。
01
初一，是小学到初中的一个适应期，初中适应不好，到了初二就会开始紧张了。顾满尘的初一时光过的很充足，每天一放学就约了朋友去打羽毛球，一直打到五六点天黑了为止。
那时的他，无忧无虑，凭着小学时的努力和小学放暑假时的预习，也勉勉强强能稳定在校前二十。
初二是分水岭，顾满尘开始对学习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成绩总是在校五十左右徘徊，虽然没有出过校一百，但全校只有350人啊！
这让他十分忧愁，不断的寻找学习方法，可一次次的考试失利告诉他，学习方法或许有用，但不适合自己的越努力越糟糕！
这样日复一日的努力，日复一日的对自己进行心理打击，终于，在初二的寒假，他确诊了严重抑郁和焦虑症。
02
从此，他不再上进，他似乎比上天更早地放弃了自己。
每当他看见作业时就会拼命撕掉；如果谁再在他耳朵旁叨叨有关学习的事，他一定会拼命抓着自己的耳朵用力摇晃着头。
他的父母并不了解孩子，只是奇怪初二才过了一个寒假，自己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重度抑郁症，学习成绩也越来越不好，甚至有了厌学的情绪。讨厌看见同学，看见老师，他们似乎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嘲讽他的胆小，嘲笑他的脆弱。
终于，他还是走上了退学这条路。
校长知道了他的症状，怕他带坏了其他同学的爱学情绪，也为了让他回家休息，为他办理了退学手续。
可校长竟没想到，退了学后，顾满尘的心态彻底崩了，他从早到晚都在寻思着如何自杀，可一直想不到一种轻松摆脱这尘世的束缚。
03
“我感觉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个罪过，如果你们当初没把我从天堂带到这个世界，我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地连怎么去死都不知道！”顾满尘望着窗外璀璨的烟火，自言自语道。
“多么美丽的烟火啊哈哈哈，可惜今晚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儿子，你没事吧？”自从儿子患上了抑郁症，他的母亲总是尽可能地陪在儿子顾满尘身边，生怕儿子有一天突然就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没事。”顾满尘好不容易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
怎么会没事？可顾满尘的母亲没有听出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对劲。顾满尘父亲拉走他的妻子：
“让儿子一个人静一静吧。”
父亲似乎已经从这仅仅两个字中读出了儿子对这个世界的绝望，父亲也希望儿子能静一静，他不忍再眼睁睁看着儿子在这个对他一点儿也不友好的世界这样痛苦的生活着了。
“我最爱的父母，我对不起你们，是儿子我没用，让你们受了这么多本不该受的苦，如果我死了，你们就可以无牵无挂了。”顾满尘绝望地想着。
突然，老鼠药旁的手机响了好多下，顾满尘用笨拙的手指点开了微信，他的眼泪突然地留下来了。
“新年快乐啊！顾满尘！”
“满尘，新年快乐哈！想你了，什么时候咱们兄弟再聚一聚？”
同学群也响了十几下：
“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啊！”
“老顾，你红裤衩穿了没，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啊别忘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顾满尘看着这一框框聊天信息，热泪怎么也止不住，他自嘲地说：
“原来我还有眼泪啊，我以为已经流完了呢。”他马上在聊天框回了一句，
“这就去买。”
04
顾满尘的同学们此时此刻正聚在一起在一个公园里赏烟花，同时也在紧张地注视着同学群。看到顾满尘回了一句“这就去买。”瞬间，男同学都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女同学都流下了感激的泪。
05
“爸，妈，我去买一条红裤衩，本命年要穿红裤衩。”妈妈听完儿子的话，吃了一惊，而爸爸却很冷静地问：
“儿子，需要我俩陪你去买吗，你钱带够了吗？”顾满尘父亲翻着口袋找了些零钱给了儿子。
儿子推开门走了，随手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做母亲的突然意识到儿子可能会在外头寻死，埋怨起丈夫来：
“你怎么也不知道拦拦儿子，他要是去了之后……。”她不敢说这个结果也不敢想象没有儿子的日子该怎么过。
“儿子会回来的。”丈夫十分冷静，似乎一切都掌握在他手里，他的儿子真的是去买红裤衩就会回来的，只是买红裤衩。过了十几分钟，钥匙转动门锁是声音：
“爸，妈，我回来了，红裤衩买回来了，我还用剩余的钱给你俩各买了一双手套。”顾满尘一边拖鞋一边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沙发上。
做父亲的再也装不了冷静了，他两颊流下了热泪，儿子长大了。
母亲看见儿子懂事了，高兴地上前抱了抱儿子，感激地说：
“老天啊！你终于把儿子给我还回来了。儿子，这是你第一次给我们买东西，你真的懂事了，你都不知道，我和你爸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回家晚了，生怕你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每天一到家鞋都忘了脱就跑到你房间门外叫你一声，你别嫌烦，但是我们真的很怕失去你……”
顾满尘的母亲似乎把这段日子憋着的话像倒垃圾般一股脑倒进去，也不管儿子会不会嫌她烦，可她的丈夫却止住了她：
“不要老是叨叨叨讲个没完，儿子好不容易想通了，你让他一个人呆一下。”他又把妻子拉去客厅了。
“那，我先进我房间里去了……。”
“你去吧，有什么事叫我们。”他爸应着。
进了房间，顾满尘再也忍不住了，确定了门关好了，他一头扑到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克制地哭泣，最后又变成嚎啕大哭。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段时间，父母已经花白了双鬓，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父母老了，他怎么可以还不懂事，还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儿子是不是哭了？”
刚拿起遥控器，敏觉的母亲听到了儿子的房间传来了一阵阵压抑了许久的哭声，马上就把遥控器扔到沙发上。
“是吗，不要紧，先看春晚。”丈夫很淡定地安慰她，起身去拿在远处沙发上的遥控器，点开了春晚频道。
“你瞪我干嘛，这是孩子的一个转折期，我相信，最难的时候儿子已经挺过去了，以后的路怎么走，要靠他自己。”
06
“我爸他说对了，他简直是个预言家，那确实是我人生中的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找一份工作为父母分担。”顾满尘和他的同学说。
“所以你能说说你之后做了些什么工作吗？”
“呵呵，也就是这时候我才发觉，没有一份完整的学历，（我已经不敢奢求优秀了）根本找不到一份好一点体面一点的工作。”
顾满尘做过餐厅的洗碗工，一个月两千，老板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经常会对顾满尘半开玩笑说：
“中学生，噢，不对，还没毕业的中学生，碗洗好了没啊。洗这么慢我扣工资了！”
老板肥肥的双手插着腰，还带着不屑的笑看着顾满尘。顾满尘每天都要经受这些所谓的玩笑话。
自从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就不在父母家住了，住的是工作的地方，也就是饭馆厕所旁的一个小房间。
简直不能叫做小房间，地板是木地板有不少木地板掀开露出里面的“果肉”，有一些毛毛虫似的东西在里面蠕动着，还有一些绿色的粘液在里面，十分恶心，让人怀疑木地板里面是否都长满了这种生物。
墙角，墙上都布满了蜘蛛网，不到十平米的房间还放了些杂物，天气冷了连个炉也没有，柴已经湿了不能用了但老板却不让丢，存心地不让顾满尘好过。
还好，顾满尘忍过了一个月，拿了两千块钱走了。听以前在饭馆里一起工作的同事说：
“你还真是顽强，你都不知道，老板在你领完工资后的脸色有多难看，就跟吃了根苦瓜似的。”
“他是不是老是针对我嘞？总是开我的玩笑。”顾满尘看似不在意地说。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出猫腻来呢？你难道不知道前段时间那个新来的大学生禁受不住老板的玩笑还没干足一个月就走了吗？”
“就是那个工资都没拿的？”
“是啊！你还知道呢！老板就是要在新来的干了半个月后就开始用开玩笑的形式逼他走，然后就以还没干足一个月不给工资的理由让他半个月白给人家做工。‘社会人心险恶’啊!孩子，你慢慢就会理解这句话的。”
顾满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油条，干啥呢，地拖完了吗就在唠嗑！”
老板摇晃着胖胖的身子出来，顾满尘实在不想再看见老板那油油的肉脸，趁老板走来的空隙早就溜走了。
之后顾满尘又去做商场做拖地工，差点连拖地工都选不上，原因很简单，初中没毕业。但是拖地工怎么也需要学历呢，不是勤劳能干就行吗？
不过让老板从一个初中没毕业和一个有完整学历的两个人中选一个，从心理上老板就会觉得有完整学历的人更靠谱一些，哪怕拖地不需要学历的支撑。
一个商场这么大，多亏了顾满尘在原来那家饭店积累的经验：多做事，少说话。每当他感到身体严重透支并对手上的这份工作感到厌倦时，他都会安慰自己：
“你在想什么？顾满尘，你之前在饭店住的那是什么鬼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还要给老板开完笑！”
“现在你所工作的地方是大商场哎！多么干净的的场所，而这干净是从哪里来的？是我们这些清洁工提供的!”
“我们是为了顾客在进入商场时拥有愉悦的心情而工作的，也是为了使我们周围环境变得更令人舒服而工作的，这是多么伟大而神圣的职业啊！”
很快，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多做事，少说话”是正确的，老板也被他的勤劳所感动。他是三十五个商场清洁工中唯一一个全勤且没有一丝抱怨和工作上的懈怠。
老板打算提升他，让他做清洁工长，并把他的工资上涨。
就在人人都以为他将把这份工作当成他的铁饭碗时，他毅然决然地谢了老板的好意，辞去了这份工作。
其余的清洁工都在背后说他傻，开头就是“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理智一点的人就会回她一句：
“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
07
他似乎把平时人们所说的“底层工作”都做了一遍，但是他乐在其中，他也用一次次出色的成绩证明：没有这些所谓的“底层人物”在默默奉献，怎么会有人们现在舒适的生活环境？
这些最苦最累的活都得有人做，才能把那些所谓“高贵的工作”给那些适合它们，能让它发挥出最大潜力的人。
顾满尘回忆：“我干得最久的是矿工，有四五个年头罢，在地下几十米甚至更下，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上去就得泡个澡，整个泡水的池都是黑漆漆的但是我们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抽根烟，然后穿好衣服推开门。”
“有时一连几天都下雨，上去还没能见到太阳，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工作十几个小时最渴望的就是上边的太阳了。”
“那时候，每天都很提心吊胆，经常听附近矿工家人说他们家‘顶梁柱’某天去上班就没回来了，这才知道是为救其他矿工牺牲了，要么其他矿工粗心，导致谁家‘顶梁柱’丧命。”
08
“儿子，我们待会去见你哈。”顾满尘父亲发了条语音给儿子。
“好嘞，我去给你们买些新年礼物。”
新的一年又到了，不知不觉，十二个年头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可上天偏偏和顾满尘开了一个玩笑。
不久前，顾满尘的父母出了车祸，事故原因是另一方酒驾。现场还起火了，抢救无效而死。
顾满尘怎么也没想到这么血腥的事儿会发生在他身边最爱的人身上。
顾满尘疯狂地砸他刚刚买来的年货，冲进房里无声地哭泣，他什么时候学会地无声哭泣他也不记得了，这应该是成人最显著的标志之一吧。
黑漆漆的天空被烟火点缀得五彩缤纷，街道上人们热闹的叫喊声，在二楼的顾满尘听得一清二楚，而黑暗的房间与窗外的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用再怕父母催婚了，因为，
他没有父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