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以后（五）
2022年03月30日 第二十九天
我看不到别人的心，不知你的离去会引发多少震荡。但深知你的风格，所以亲人以外只通知了少数朋友。
你刚走的那两天，有人往你的手机发来题写的挽联，有人给我写长长的信息深表哀悼，有女人对着你的照片哭诉，有男人忍了半天还是落了泪。
你向来处事淡泊，为人有分寸，不喜热闹的你，收获的是清风高谊。
最近和你的朋友互诉哀思时，我常说的是：只要我们一直放你在心里，你就没有真的离去。
2022年03月31日 第三十天
到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似乎都会出现一种毫无根据的辞旧迎新的心理效应，好像所有不快会随月末清零，好运将在下月初开启。
此刻的我尤其需要这样的心理暗示。
说到这儿，想到你每年都会买一本老式日历，一天一页、可撕的那种。每晚睡前你就把这一天翻过去，偶尔忘了，转天起床后也会立刻补上，这个习惯保持了很多年。
上一本日历停留在2021年12月23日，你住院的前一天。想起来时已接近元旦，我找出早买好的新年日历，把旧的直接替换了下来。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日历和家中的花草命运相似，总是被遗忘，直到你走的那天，亲戚帮忙布置灵堂时，它被彻底收了起来。
我想等我再勇敢一点时，找出它，撕下3月2日那一页，塑封纪念。
2022年04月01日 第三十一天 愚人节
如果说刚刚过去的三月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那二零一九年九月的我就好比被一双无形的手一把推下了深渊。
现在回忆起那一天，我仍能体会到晴天霹雳的那种灼伤感。医生把你支开后对我说：“做好心理准备，你妈是晚期。”
我自认是个擅于做最坏打算的杞人忧天者，但这个消息的恶劣程度还是远超了我的想象。即便现在你我已天人两隔，我都还是不忍心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你听。而对我来说最难的事，莫过于强迫自己用正常的状态走出诊室，若无其事地面对你，开始说起这辈子最大的谎。
那些天我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很多仅自己可见的动态，其中一条是这样写的：
“多希望这是一场不自知的真人秀，就像电影《楚门的世界》那样。咔的一声巨幕拉开，发现自己站在众人的视线中，被设计了，被利用了，被愚弄了，我也心甘情愿。”
想到这些，因为今天是愚人节。
2022年04月02日 第三十二天
你离开我们整一个月了。
最难过的必定是出殡回来、亲友散去后的那几天，看着凌乱的屋子，好几个角落都堆着从医院带回来的生活用品，本来从你病重起就没心思收拾家里，现在更乱。
大家都劝我们歇一歇后尽量处理掉你的衣物，避免睹物思人。爸爸却说这些东西多亲切啊，看着它们，就感觉你妈没有离开。说完这话，我俩都哭了。
后来的这些天，我看着你留下的东西，伤感之余还是感到温暖，也没觉得因为你不在了，家里显得很空。
爸爸有他自己的见解，他说因为你是最近的人，所以反而没感觉，不像姥姥没的时候，几个月缓不过来。
“近，所以没感觉”，我是慢慢才理解这句话的。
因为你始终在我们心里啊，即使肉体消亡，咱们仨的精神永不分离。
2022年04月03日 第三十三天
今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都要晚。
翻看照片，去年的今天我们一起去隔壁小区拍海棠，记得那天特别热，无风，穿一件单衣都微微冒汗。花开得很旺盛，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海棠珠缀一重重”，美极了。
今年却大不一样，从东面的窗户望出去，种满海棠树的小园林还是一片葱绿，没有什么开花的迹象。
我们往年常去赏花的地方，除了睦南公园的玉兰和绿道公园的二月兰如期开放外，其他还姗姗未至。
迟到的季节可能是为了等你，却不知你已无法前来赴约。
2022年04月04日 第三十四天 寒食节
寒食节对于多数人来说不是容易记住的日子，但因为姥姥、姥爷的家乡在山西介休，在我心里，这些与之相关的地方和发生过的故事，都有着亲切的感觉。
2017年暑假我们一起去了介休，寻找了姥姥曾经住过的巷子，也途经了姥爷的老家村头，还去看了祆神楼、张壁古堡。那次旅行几乎天天下雨，山西的八月可比天津冷很多，完完全全秋天的感觉。
返程前一天我们去了绵山，晋文公火烧介子推的故事发生地，介休因此得名，也是你最想看的地方。可惜天公依旧不作美，我们越向上行雨越大，雨水顺着光滑的石阶湍流而下，形成一片片小型瀑布，阻挡了我们的尽兴。后来你每每回想都感到心有余悸，是啊，你是个求稳好静的人，从不爱冒险。
所以数次旅行其实都是你在陪我，只有这一回，算我陪你。
2022年04月05日 第三十五天 清明
今天是你的五七，按照习俗，也是守孝的最后一天。
昨天去花市买了一束玫瑰和一束康乃馨，都挑了你最喜欢的紫色，玫瑰代表爸爸，康乃馨代表我。
你的照片被花束簇拥着，你笑得依然和蔼亲切，背后是贝加尔湖的明澈水面，亦如你的品格，清白干净。
我听说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身体机能停止运转的时候，生物学上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是别人来参加葬礼的时候，在社会关系中宣告了死亡；
第三次，是世间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掉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不再与你有关，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如果以这种方式去理解，那么死非诀别，遗忘才是。
此刻我感到无比慰藉，因为我确定你一直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