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死亡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很少回忆童年,我总对朋友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我。要说我小时候受到过什么伤害,倒也没有,只是回忆起来确实没什么美好罢了。
我最早的记忆深处是伴随着死亡。我总是记得那年阳光很大,我和弟弟在外婆家吃饭,然后弟弟的饭碗掉到了地方,外婆迷信的说:呸呸呸,霉运快走掉。但是很遗憾,话语并没有赶走霉运。画面转换,我和母亲站在马路边,母亲在痛苦叫喊,旁边有一辆救护车,上面躺着闭着眼的弟弟,就这样弟弟走了,在他还是个3岁小朋友的时候永远的沉睡在了海里。这件事过后,爸爸再也不去外婆家,妈妈也总是怨外婆,虽然她很少明说,但是我总看到她在偷偷哭。
第二个死亡是妈妈的外婆,我陪着妈妈去送丧,我看到一个大大的屋子中间躺着一个闭眼的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下铺着稻草席。妈妈与其他我不认识的亲戚在问候,我看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十分陌生,躺着的老人也是第一次见,我好奇的到处打量。我那时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含义,但是周围的人并不十分悲伤。与弟弟那次形成鲜明对比,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喜丧,活到一定岁数了,无病无痛的离去。
第三个记忆中死去的人是五爷爷,是爷爷的弟弟,我记忆中他总是乐呵呵的样子,但其实他整个下半身是不能动的。他的一生十分不幸,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没有及时治疗,于是整个下半身就瘫痪了。兄弟姐妹也不太争气因而也没办法帮扶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对他的印象是他十分坚强的拖着残缺的身体走村串巷的卖糖果艰难度日,村里的人偶尔会帮扶一下他,但大体上他是一个人生活的。他会熟练的烧火煮饭,自给自足。每当我们去看他,他总会笑盈盈的对着我们聊天,再掏出他的糖果问我们要不要,那是他最好的东西。他去世的时候独自一人生活在别人废弃的房屋里,(因为村里的习俗是男丁长大来了就得分家,得有单独的房子),他一辈子没有成家,也没有很亲近的朋友,送丧的时候是父亲抬着他的棺材上山的。我在想对于他来说死亡或许是个解脱吧,毕竟他活着实在太辛苦了,早点投胎可以过得轻松点吧。
第四个死去的人是奶奶,母亲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奶奶一起睡觉,奶奶十分疼我,最好的东西总给我,父亲给的钱她也舍不得花,总是用在我的身上。但我没有太多的印象。我的身上有一块烫伤伤口,我依稀记得是在奶奶家门口被村里的小伙伴用塑料袋烫伤的,母亲说伤的太重,即使她敷了草药也过了快一年才完全愈合。所以我对奶奶的爱持怀疑状态,我问母亲那那个伤害我的人受到惩罚了吗?父亲说他也是个小孩子,不是故意的。所以他并没有任何惩罚,甚至因为他父亲是村支书,父亲还常与他家往来。奶奶在我的印象里比五爷爷还可怜,她生了两个儿子却活得与五爷爷没啥差别,甚至还不如五爷爷乐观。在我有记忆以来,她的腿就废了,没法直立,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弯折着腿,用手抓着个小板凳,废力的从堂屋走到院子里晒太阳。后来她身体越来越差连这个力气也没有了,她只能躺着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父亲的名字,但是大部分时间父亲是不在的。我们全家都在外地生活,只有过节才会回到老家与爷爷奶奶见一面。但就是这过年回家的时候父亲也是大半不在家的,他喜欢在村口的小卖部或者朋友家里聚会,他是不喜欢回家的,除了睡觉时分,他都是在外头。叔叔也差不多。母亲大部分时候在家,但是奶奶并不多乐意与她沟通,她眼里只有她的好大儿,对爷爷也经常呼来喝去,但她的儿子并不十分在意她。我曾在某一年春节问过母亲是否可以给奶奶买一件换洗的打底裤,母亲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老人习惯了穿旧衣服,没有关系的。我执意要买,母亲拗不过买了,但是却如母亲所说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我想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把快乐建立在他人身上,但却永远无法得到对应的回应。
第五个死去的是爷爷,在奶奶过世一年后他也去世了。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年人,身体健康但不爱说话,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奶奶总是骂他笨,我不理解,两人相依为命为什么总是这么恶言以对,但爷爷好像不曾生气,可能对于他来说,40多岁才能娶上的老婆就是幸运,要好好珍惜。其实我觉得他可以活好久好久,日常行动也很利落,除了有些耳背,没有什么疾病。他也确实高寿,去世的时候都超过90了,但是我觉得他可能觉得活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吧,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几十年,奶奶突然离世,他一个人是不习惯的吧,所以才会短短一年身体健康快速恶化而追奶奶而去。他的高寿有个特别的象征,作为长寿祖先牌位被移入祖庙祠堂,供后来的后人跪拜。
在我还未成年的时候就见证了五个人的死亡,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与他们关系好似亲近,但仔细回忆又没有多少记忆,只是给童年留下了一层晦涩不清的灰暗,让我想快快长大,就可以摆脱这一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