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歌总集》003 /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之二

2020-05-10  本文已影响0人  FrankCDB
题图为特鲁科(Truco)纸牌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23)

陌生的街

鸽子的幽暝

希伯来人如此称呼傍晚的开始

当阴影不再把脚步阻挡

而夜的来临显现

如一曲期待中的古老音乐,

如一道悦人的斜坡。

就在那个时辰,当光线

拥有一种细沙的纹理,

我曾迈步一条不认识的街道,

敞开于屋顶平台庄重的全景之中,

它的屋檐与墙垣呈现着

淡然的色彩,恰如那同一片

摇撼着背景的天空。

一切——屋舍的界墙,

谦逊的栏杆与门环,

或许还有露台上一份少女的期待——

进入了我空虚的心

有着泪珠的清澈。

也许这银色的傍晚时分

会将它的温柔交给街道,

让它真实如一行诗句

被遗忘又重被忆起。

只是在以后我才回想起来

那条傍晚的街是陌生的,

想到每一间屋舍都是一个烛台

众人的生命在其上燃烧

如同孤单的火焰,

想到我们不假思索的每一步

都在踏过无数的各各他[1]。

[1] Gólgota,耶路撒冷附近的山丘,耶稣在此被钉上十字架。


圣马丁广场[1]

致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兹

追寻着黄昏

我将大街小巷徒然走遍。

门廊已被阴影阻隔。

披着桃花心木微妙的光泽

整个黄昏已停歇在广场,

宁谧而成熟,

仁慈而微妙如一盏灯,

明彻如一个额头

庄重如悼亡者的姿态。

所有的感觉平息

在树木的赦免之下

——蓝花楹,金合欢——

它们虔诚的曲线

柔化那不可能的雕像之刚硬

而在它们的网络之中

等距的光之华彩

辉映着碧空与红土。

黄昏如此清晰

自长凳宜人的宁静里呈现!

下面

港口渴望遥远的纬度

而那个令所有灵魂平等的幽深广场

敞开如死亡,如梦境。 

[1] Plaza San Martín,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莱蒂罗区(Retiro),1862年在此竖起阿根廷将军,南美独立战争领袖圣马丁(José Francisco de San Martín,1778-1850)的雕像,1878年为纪念其百年诞辰而被冠以现名。


特鲁科[1]

四十张纸牌取代了生活。

彩绘的硬卡护身符

让我们忘掉了自己的命运

而一个讨人欢心的发明

要占据被窃的时光

用一个自制的神话里

花样百出的把戏。

在桌子的四边之内

羁留着别人的生命。

一个异国坐落于其中:

叫牌与认注的冒险,

宝剑爱司[2]的威权,

像堂胡安·曼努埃尔[3],无所不能,

还有将希望叮当奏响的金币七[4]。

一种难以驾驭的延宕

要将词语推迟

而就像牌局的无数变体

重复又重复,

今夜的牌手们

抄袭古老的诡计:

就这样略微地,微乎其微地,

将世世代代的先辈唤醒

他们给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间留下了

同样的诗句和同样的恶作剧。 

[1] Truco,一种在西班牙与南美流行的牌戏。

[2] As de espadas,特鲁科中最大的牌。

[3]即阿根廷独裁者罗萨斯(Juan Manuel de Rosas)。

[4] El siete de oros,特鲁科中第四大的牌。


一座庭院

暮色降临

庭院的两三种色彩消褪。

这一夜,月亮,那明净的圆,

不再统辖它的空间。

庭院,被开凿的天空之河。

这庭院就是斜坡

天空由此流淌进屋舍。

宁谧之中,

永恒在星辰的岔路口等待。

活在这黑暗的友谊中多好

在门廊,葡萄藤和蓄水池之间。


墓志铭

为我的曾外祖父

伊西多罗·苏亚雷斯上校[1]而作

他的勇武越过了安第斯山脉。

他曾与群山和军队交战。

豪气长存,他的剑已习以为常。

他曾在胡宁的原野上

为战斗带来幸运的结局

用西班牙的血染红秘鲁的长矛。

他写下自己战功的册页

行文坚忍有如明彻的号角。

他选择了尊严的流放。

如今他是一捧尘土与光荣。 

[1] Manuel Isidoro Suárez(1799-1846),阿根廷军人,在1824年8月6日独立军队于秘鲁胡宁(Junín)地区击败西班牙军队的战役中任骑兵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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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飚 FrankC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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