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商学院秋季征文活动《良心散文》

故乡的夏

2023-08-25  本文已影响0人  小蛮渔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ye,ye”,睡到半夜,女儿突然哭喊起来,撕扯着衣服,抓挠着头发,在床上辗转翻腾。

我摸了下她的额头,全是汗,赶紧把空调重新打开。睡觉前,我给空调定了时,怕晚上太凉。空调一停,女儿就热醒了。

女儿刚过完两岁生日,只能说几个简单的词语,这次是她和弟弟第一次回到故乡。回到故乡的第二天,她就新学会了一个字,“热”。弟弟语言发育稍慢一些,还没学会说“ye”,但他用一头痱子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控诉,“热”。

我也觉得热。

刚出高铁站时,也许身上还带着车厢内的余冷,我对着哇哇大叫、连声呼热的媳妇大放厥词,“我觉得还好啊,没那么热”。殊不知十分钟后一上车,火热的历程才算真正开始。媳妇戏谑的眼神就像无形的巴掌,我隐约听到自己的脸啪啪作响。

在四季如春的地方生活久了,难免不适应故乡的炎热。一离开空调的辐射范围,整个人便如同置身于闷热的烤炉。灼热而黏稠的空气,紧紧地包裹着身体每一寸肌肤。在这低温烘烤下,我的身体逐渐分泌出富含盐分的油脂,一如明炉中的烤鸭。油脂堵塞了每一处毛孔,锁住了身体内的水分,也锁住了身体内的热量。烤鸭有一种做法,外烤内煮,据说这样做出来的鸭子皮酥肉嫩。人类的肉体经过同样的烹饪方法,一定也深受蚊虫类的欢迎。在故乡留下的包,一周后仍在发痒,充分地证明了这点。

傍晚时在林荫小道散步。我牵着弟弟走在前头,媳妇抱着姐姐跟在后面。乡下于姐弟俩是一个新奇的世界,两个小脑袋东张西望,小手不安分地甩着,随时准备挣脱大人的束缚,不是追鸡撵狗,就是残害花草。

道路一侧是菜畦,多是南瓜丝瓜茄子辣椒之属,藤蔓肆意蔓延,有的匍匐于杂草间,有些攀附上了道旁大树,乍一看仿佛树上结瓜。严格说来这里算是城乡结合部,居民们侍弄起菜园来便显得过于写意,远不如乡下来得精细。

道路另一侧是屋舍,门前都种有果树,橘柚居多,眼下已有成人拳头大小。也有人在屋旁种了葱蒜或玉米。

夏天傍晚的乡村其实最为喧哗。一路走去,满耳都是蝉噪虫鸣。媳妇向来怕热,刚走了一阵便满脸通红。她用手扇着风,跟小姐弟俩科普道:“你们听,这是树上的知了在叫,‘热死啦,热死啦’。”我不禁哑然失笑,耳畔的蝉鸣似乎也变得动听起来。蝉声悠扬,我的思绪也随之飘向遥远的童年时光。

故乡的夏季啊,我也已经久违了!

我的童年在湘北一座小山村度过。山村沿马路而建,蜿蜒曲折,伸向远方。马路另一边,是一片广阔田野,中间一条小溪缓缓流过。田野尽头,远山如黛,山脚有小径通往山那边。

许多年后,我已许久不曾想起那座山村,直到我读到了王安石的《书湖阴先生壁》。

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翻遍诗书,我找不到更契合的诗句来描写记忆中那座山村。山河依旧,故人不再。我的眼眶瞬间模糊起来。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不过是岁月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灰尘。拂拭干净后,又清晰如昨。

乡下的孩子,最喜欢夏季。

被困在教室里一学期的我们,终于迎来了放风的日子。我们光着脚丫,迎着风,奔跑在烈日下,肆意地挥洒着我们的汗水。田野里,树林中,小溪旁,山坡上,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偶尔还有身后传来的叫骂声。

夏天一到,各种虫儿便多了起来,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不一而足。我们的玩物也随之丰富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聒噪的知了——没日没夜叫个不停。为了躲避天敌,知了的幼虫需在漆黑的地下栖息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才能破土而出。而知了此后的生命,最长不过六七十天,短的不过三两天。生不过夏,所以知了才会如此不知疲倦地放声高歌吧!

然而孩提时代的我们,既不懂知了放声高歌是为了求偶,也不会有生命短暂这种伤春悲秋的感慨,只知道拥有一只鸣蝉便能吸引小伙伴们无数羡慕的眼光。

抓知了的工具其实非常简单,只需一根长竹竿和一根筷子粗细的柔软树枝即可。将树枝折成圆状,绑在竹竿顶部,去屋檐下缠几层新鲜有粘性的蜘蛛网,便大功告成。捕蝉时,一要注意角度,二要有耐心,三要眼疾手快。循着知了的叫声,找到它栖息的树木,如果高度可及,则可下手。轻缓地将蛛网贴近知了,及至二十公分左右时,突然发力,迅速兜住知了。如果蛛网粘性好,知了一旦粘上就很难脱身。抓到手后,我们要么剪去它的翅膀,要么绑上丝线——这种方法并不保险,好多知了就在小伙伴们炫耀时,伺机带着丝线逃出生天。运气好的话,还能发现知了蜕下的壳,呈金黄色,多收集几个送去中药铺,能换回一些零钱。

还有一种金色外壳的甲虫也深受孩子们的喜爱——未曾考证过它的学名,我们当地土话称之为“金蜂蜂”,尽管它明显不属于蜂类。“金蜂蜂”还有一种近亲,我们称之为“牛屎蜂蜂”——这个名字大约源自它土黄夹杂黑点的肤色。金甲虫约指甲盖大小,有臭味,能飞,但明显不如知了敏捷,多数时间都趴伏在低矮的树上啃食树木,随手一抓就能抓到。我曾抓了十几只“金蜂蜂”养在一个塑料瓶里,第二天打开瓶盖时,刺鼻的臭味熏得我作呕,从此便很少抓来养了。

夏天在野外玩,最担心蛇和毛毛虫。一般说来,蛇比较显眼,我们一伙从来没有谁被咬过。真正让大家吃尽苦头的,反而是不起眼的毛毛虫。我们家乡有一种叫“火辣子”的毛毛虫,浑身长刺,绿色打底,点缀着一些黑白斑点,样子甚是狰狞。至于其厉害之处,从它的名字就可看出,皮肤只要沾上一点,立刻如火燎般剧痛,不一会功夫就红肿一大片,往往要几天功夫才能消退。

除了“火辣子”,我对另一种毛毛虫印象特别深刻。村里小路边有一颗未知名的树,枝繁叶茂,有时村民干完农活后,会把耕牛系在树下休息。不知从哪天开始,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些通体屎黄、躯干细长的毛毛虫。村民们都见惯了毛毛虫,也就没人在意。两三天后,路过的村民惊恐地发现,原本葱葱郁郁、亭亭如盖的大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零星几片树叶。细看去,枝干上爬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毛毛虫,地上还落了厚厚一层。他随即抱来几捆干柴,在树下架好,一把火点燃。火光中,树上的毛毛虫纷纷掉落下来,“更吹落,星如雨”,跌入火堆中,噼里啪啦,犹如爆玉米花。

在野外疯累了、热了、渴了,我们就地取材,随手从他人或自家菜园摘来黄瓜香瓜,衣服上蹭蹭就敞开了吃。但最解暑的,却是不起眼的一碗酸水。我们家乡有一种坛子菜,把萝卜、刀豆、藠头等菜蔬粗粗加工后放入坛中,用水浸泡起来。做坛子菜的坛子也颇有巧思,坛口设计成沟状,以碗倒扣其上,再注入水,以起到密封之效果。坛子菜酸脆可口,夏天炎热,食欲不振,用来佐粥下饭极其开胃。舀一碗坛子里的酸水,兑上一瓢刚打来的古井水,每人一碗,一饮而尽,暑气全消!

到了傍晚时分,疯了一天的我们,总算倦鸟知返,回到各自家中。那时乡下的电,如蝉鸣一般断续,家中除了电灯也没两样电器。屋里闷热,家家户户都习惯到外面乘凉。晚饭前,把竹床竹椅搬到坪中,提几桶井水冲洗一番。吃过饭洗完澡,竹床竹椅正好也晾干了。

老一辈都说,竹器越用越凉快。刚打好的竹器,还是淡黄色,摸上去温暖而略显粗糙。用的日子久了,竹器的颜色愈来愈深,呈现出红棕色,摸上去光滑而清凉如水。在古人的笔下,简简单单一张竹席,被冠以“冰簟”、“玉簟”等美誉。

夜色沉沉,繁星熠熠。大人坐在一旁闲话家常,一边轻摇蒲扇,带来习习微风。我躺在竹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璀璨星河出神。夜色渐深,耳畔的话语声仿佛来自遥远的星河,夜空中最亮的星也逐渐模糊起来,上下眼皮经过一番激烈缠斗,终于握手言和,就此沉沉睡去。夜深后,暑气消褪,寒气渐生。大人担心孩子着凉,将熟睡的孩子抱进屋。也有整晚睡在外面的,大人会在旁边点上蚊香,再给孩子盖上薄毯。一如现在的我,殷勤地关着空调,怕孩子着凉。

空调开了一阵后,屋里又凉了几分。女儿已经安静下来,传来轻微鼾声。我拿过她的小被子,轻轻盖上,自己也盖上薄被,浅浅睡去。窗外虫鸣依旧,炎热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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