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岁月 （2）粗糙的手和自行车

    老师的好心张少强又何尝不知，因此他心里打定主意，找个机会好好和父母说声，一定要给自己添一辆自行车，他想以学习为目的的买自行车不是耍流氓。

　　晚上吃饭的时候，疲惫的父亲从山上的铅锌矿下班回到了山下的家，母亲赶忙张罗着热菜，等下她也要打着手电筒上山到矿上上通宵班去了，这种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工作让他们家的成员聚少离多，看父母都在，张少强想今天要抓紧机会要点钱过来。

　　“爸，给你肥皂。”少强极不情愿的假装热情，从没主动和父亲有好好交流的他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拍了下父亲的“马屁”，他自己都觉得瞧不起自己，打着小心眼的“孝顺”是假孝顺。

　　从没享受过如此这般待遇的张家朝看到儿子今天这样孝顺，紧绷的脸上有了短暂的笑容，虽没有口头表扬儿子，内向的他用“嘿嘿”的笑声说明了一切。

　　张少强没有走，他想先和父亲说说，争取父亲的同意再和母亲摊牌，等到父亲洗完手后，张少强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看着父亲这双洗不干净的手时犹豫了。

　　刚才递给父亲肥皂的时候，他觉得父亲的手真脏，认为是矿上粉尘太多的缘故，可是现在用肥皂清洗，仍是不干净，张少强仔细的看了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哪是粉尘啊，这是父亲一双粗糙的大手——上面布满了一个个老茧和一层层反复磨破愈合的手，再看着自己这双粉嫩的双手，张少强再也不舍说出自己要钱的想法了。

　　“少强，你有事和我谈吗？”父亲问了一声在发愣的儿子。

　　张少强的脑子“嗡”的一下短路了，他很想说父亲你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说出来，换了一句话：“我没事，爸，你干活要带手套的，不然的话手弄脏了。”

　　接下来吃饭的时候，张家朝和妻子吴桂英的谈话，更让张少强觉得钱在嘴边口难开。

　　“桂英，造房时问我二表弟借的那三千元钱要还给人家了，前几天我听他说起他也要造房了。怎么办？”张家朝扒拉着饭朝桂英说道，愁得没有心思吃饭了。

　　“那能怎么办？只能再借了，我问我妹妹看看，不行的话，只能问基金会借点，利息高点就高点，度过牙关再说。”吴桂英永远是天生的一副乐天派。

　　“妈，其实我们家境很一般，不用造两间四层楼的，这五百平方的房子住得过来吗？为此欠了这么多钱，生活水平严重下降，很不值得的。”张少强推心置腹的和母亲说道。

　　“你就给我安心读书，少管嫌事，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造两间房子没错，等你大了，你和媳妇一套，我们一套，我们也不受气。”吴桂英自认为想得很周全，她也坚信婆媳关系是很难处理的，应该早做准备。

　　母亲的话，让张少强无话可说了，他只好闭嘴了，因为他感觉自己是无论如何说服不了母亲的。他也断了问父母拿钱买自行车的念头，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父母雪上加霜。

　　张少强和姐姐每天从家里吃好早饭，又开始了徒步“旅行”，走路去读书，每当同伴们骑着各种颜色的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从开始的羡慕，眼睛盯牢看，内心万分渴望着，到后来就干脆低着头走路，再也不看骑车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的人。可他的小伙伴没有放过他，个别调皮的人故意说了声：“少强，你好！少强，再见。”着实让少强觉得心里难受。还有个别人，故意使劲的按车铃，生怕张少强听不到似的。

　　“别理他们，他们这几个调皮捣蛋鬼，走路没什么不好，锻炼身体，强身健体呢！”姐姐张少芬安慰着这个从小要强的弟弟，“我们和他们比学习，不比物质，再说要不是咱爸咱妈造了房子，咱家的日子也不差呢，咱爸妈都是国有企业正式工。”

　　“姐，你放心，我要为自己买辆自行车，到时带着你上学。”张少强是铁了心想买自行车，尽管他眼下的口袋里只有十几元钱，可他的买车梦一直在。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张少强没有直接回家，他让姐姐先回家，自己跑到了乡政府旁边的修车店，询问了一下二手的自行车多少钱一辆，店里放了六七辆新旧不一的改装自行车，当时的各种电器都是“硬货”，自行车的价格也不低，经过询问，这些二手车价格是50到200元不等，经过反复的筛选，心里琢磨，张少强选中了一辆“老爷车”，全车由凤凰牌的自行车的旧车件组装而成，虽然破旧，却结实，因为要带姐姐一起上学，不买结实点的话恐怕不行，经过和老板的反复磨嘴皮子，老板最终被问烦了，决定以六十元的价格成交，张少强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十几元散钞，求老板给自己几天时间筹钱。

　　“这就当作定金了，另外的三天之内凑齐，三天内见不到钱，自行车也不给你留着了。”店老板不客气道。

　　张少强第一次和人订了契约，他硬着头皮点点头，只有三天的时间，要为这辆没有到手的自行车而努力。

　　所幸的是接下来的三天有两天是周末，这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去争取。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张少强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山上父母所工作的铅锌矿捡废品，这个国有企业是当时县里的龙头企业，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只是这几年国有企业的光环慢慢在褪去，个体经济开始欣欣向荣起来，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国有企业在外人眼里还是肥馍馍，此时的张少强也把铅锌矿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说干就干，张少强找了村里自己最好的小伙伴冯亮，天刚刚蒙蒙亮，两人就各拿了一个麻袋上了山，铅锌矿的工作区集中在半山腰，从村里走上去近一个小时，据父母说，整个矿上的职工共有八百多名，每天产矿三百多吨，张少强对这些数字不敏感，等他真正上去看的时候才感到震撼，这哪里是一座矿山，分明就是一座山城，食堂、商店、菜场、理发店都有，一辆辆运矿的大卡车来来往往忙碌不停，几十幢七八层高的房子矗立在那里，张少强的父母是双职工，也分到了一套职工宿舍，只是张少强到现在都没有来过，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比自己的小山村气派多了。

　　“这里一定有能卖钱的废品。”张少强断定，因为他上山不久，就看到了几个挑夫每人挑着两只大空竹篓上来了，这些是“鸡毛换糖”的小贩，拿自己的麦芽糖来矿山里找职工换点废铜烂铁，赚点差价。

　　没有东西作为交换，张少强肯定换不来废品的，他只能选择寻找，他选择里往垃圾场走，再怎么也不能上来偷东西，家教甚严的他打死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经过一番寻找，张少强终于找到了垃圾场，里面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和废土废渣，这里在少强眼里却成了金山、银山。

　　少强像极了一个乞丐，准备十足的拿出一个长长的铁钩子，在垃圾堆里挑选着宝贝，凡是金属的东西，他都装入麻袋中，不管是废铜还是烂铁。经过二小时的努力，张少强和小伙伴的麻袋都各自装满了，两人吃力的背下山，各自卖了二十多元钱，当废品换成钱的刹那间，张少强别提有多高兴，也不管这些钱脏不脏，亲几下再说。

　　第二天同样的忙活了半天，张少强又卖了二十几元钱，当他终于筹够钱的时候，他开心极了，来到了自行车修理店，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行车。

　　“帮我把铃铛换掉，换一个更响的。”张少强再掏出几元钱，他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他自行车铃铛的声音。